正午时分,艳阳高照,灼热的阳光洒落大地,将夏天的气候展现得淋漓尽致。
通常这一天之中最炎热的时刻,人们都会寻找阴凉之处休息,暂避酷暑纳凉。但尚有一人却仍在太阳底下一步一步地走着,哪怕此刻早已汗如雨下,眼中却没有半分犹豫。
这人自然就是许安了。
此时在他的记忆之中,多了一条他从未走过的陌生路线。这条路并没有多少崎岖,更没有什么危险,但所过之处,却没有一丝遮挡之物。
烈日的曝晒让他有些脱力,背后的符纸更是让他的身体变得沉重无比。但他心里清楚,这是一次机会,却也是一次考验。若是成功,他便可拜入落剑门开始那朝思暮想的修真之旅;可若是失败,他大概便会连进入外庄的机会都一并失去。
在他看来,这是一条不能逃避的路,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逃避!
脚下一步接着一步迈,眼睛盯着路途的前方,心中回忆着父母的温柔、弟弟的依赖,他的脚步虽然越来越沉重,但却一步也没停过。
接触过许安的人,都会觉得他的智慧是他最大的特点,但却并没有人知道,他最大的特点在于“一旦认定就绝不会轻易更改”的固执和坚持。所谓特点并不一定就是优点,但此时此刻,却实实在在地转化成了支撑他一步一步走下去的动力和源泉。
他不想如父母那般将自己的命运交由天定,他想要的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将自己的未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周围的树木花草随着他的前进一点点被他抛在了身后,脚下的土路渐渐变成了杂草丛生的荒田,原本耀眼的太阳也慢慢落向了西边。
火红的夕阳映照在他的侧脸,将他的影子拉扯得越来越长……
许安没有停过,时间当然也没有。
火热的太阳落到了祁仑山脉的后面,皎洁的月亮逐渐升起。在那第一片月光洒向了大地的时候,也洒在了许安的肩头。
温度渐渐降低,微风徐徐吹过,给他带来了一丝清凉,也逐渐驱除了许安身上残留的暑气。
略感觉松快了些的他第一次侧过了头,望向了天边的那弯明月。
“记得娘也尤其喜欢月亮,每晚都会站在后院里看着那一弯盈亏静静地发呆……”许安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他侧着头无声地望着,心中默默回忆。
“不知道娘在发呆的时候,是在思考什么?还是在回忆什么?”
在许安的印象中,母亲始终都是一付温婉如玉、以夫为天的模样,日复一日地洗衣做饭,贤惠而细腻地照顾着整个家庭。
只有偶尔在院子里发呆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陌生的高雅,就像是高岭之上的一朵晶莹剔透的冰晶之花。
父亲许大牛是个粗人,他从未怀疑过什么。但许安却自幼心思细腻,哪怕当年还小,却仍是注意到了这点。
当时的他并不理解母亲的那种陌生感究竟来自何处,此刻想来,却不禁多了些许疑问。
只是母亲早已去世多年,父亲也在三年多以前一去不回。眼看着再也无处印证的他,只得把这份疑问放在了心底深处。
日复一日,转眼便是三天过去了。可在许安的感觉中,这三天却是格外的漫长。口中的干渴,还有身上的疲惫,已经让他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他只是死死盯着眼前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竟没感觉到饥饿;虽然早已口干舌燥,但却并没有因此而脱水倒下。
凌雨霄给他服下的丹药,在他体内逐渐散出药力,化作一丝丝的生机,支撑着他的身体一步步地走下去。
区区一个凡人,是不可能不吃不喝仅凭毅力行走上七天七夜的,这点凌雨霄岂会不知。只不过,只要他许安还在坚持,只要他没有停下脚步,那沉淀在他体内无法吸收的药力,就会随着他的脚步一丝一丝地被激发。哪怕走不到山门,也能助他洗练体质。
这是一枚一品丹药,虽然价值并不高,但不易吸收的药效特点却尤其适合此刻的许安。哪怕他只是一个凡人,也能够借由此法真正消化掉这枚源自于修真世界的丹药。
凌雨霄当日确实很看好许安的心性,但也发现了许安心中的执念太深,恐怕已经影响了他的性格。这种影响对于修炼来说或许也并没有什么不好,但却极其容易使他越来越偏执,从而走向歪路。
所以凌雨霄并没有直接出手帮他催发药力洗练身体,而是选择借着“徒步山门”的试炼让他自己激发药力,顺便还能将他心中的执念磨练一番。
她并没有真的想让许安走到山门之下,在她看来,这对一般人来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她并没有想到,许安的固执,或者说是执念,并不是一般的深。
而更重要的是,许安此人,注定就不是一个“一般人”。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又是三天过去了。
凌雨霄在第三天的傍晚就已经暗中跟在了许安的身后,但是一天天过去,许安已经离落剑山越来越近,凌雨霄的惊讶之色也越来越浓。
终于,许安第五次摔倒在了地上。
凌雨霄等了一会儿,犹豫着正想走过去,但却发现早该昏迷过去的许安再一次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事实上,许安的意识在第四天就已经变得一片模糊了,那天半夜,他第一次栽倒。如此毅力,在凡人之中,已经算是少见了。但是本该昏迷的他,脑中却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是的,在他恍惚病症刚好的那天清晨,他也曾看到过,但当时却怎么也看不清。
只是这次,那模糊的画面却似乎比上次清晰了一些。
他在这幅画面中,感受到了一丝热量,而就是这一丝莫名的热量,支撑他再次站了起来。
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几近晕倒的他也根本没意识到去思考。
他只是坚持着他这几天一直在坚持着的事——那就是迈步。只要意识还没有彻底消失,那他的执念,就依旧还锁定在这件事之上。
……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间,今天已经是第九天了。没错,早已超过了时限,但此时此刻,已经没人去在意时间的事情了。
凌雨霄一直跟在他后面,除此之外,还多了个老头。
这老头是在昨天早上到来的,只见他赤*裸着上身,皮肤看起来很粗糙,而且多少有点耷拉着。枯瘦的上半身就连肋骨都一根根清晰可见,虽然还没到可怕的程度,但常人看一眼恐怕都会认为,这绝对是一个离死不远的糟老头子了。
这枯瘦老头的下半身,正穿着一条藏青色的裤子,腰间用布条乱七八糟地缠着,身上并没有什么武器,就只在后腰挂了一个婴儿大小的硕大紫葫芦。
顺带一提,这老头是个光头。
“这娃娃真是不错,不错。”老头咧嘴一笑,一直默不作声的他,此刻第一次开口。
山门已经就在眼前了,尚有几步就可以到了。
“此子能得师叔的赞扬,不仅是他的福气,也是铸剑峰的一大幸事。”凌雨霄轻点臻首道。
“是啊!”被凌雨霄称为师叔的这个枯瘦老头闻言不禁也叹了口气,“铸剑峰收徒标准太过苛刻,天下间五行兼具的娃娃数不胜数,可若再加上一个‘尚可修炼’的条件,这简直就是在难为人嘛!”
老头略带烦躁地挠了挠光头,随手摘下了紫葫芦拔下塞子就是仰脖子一倒,一股肉眼可见的浓烈灵气顺着他的嘴角露了出来。
“……虽然老头子我就是这种人,嗝!”老头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地补充道,“不过这小子不错,不禁符合标准,甚至比老头子我还更胜一筹。虽然注定了修炼速度缓慢,可乙木丁火俱是旺盛,倒是个炼器的好苗子。”
“而且毅力尤佳,希望将来能为我落剑门剑崖再添几柄好剑。”凌雨霄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却也赞同地附和道。
两人之间的传音对话,许安是肯定听不到的。此刻的他,身体上的疲惫已经达到了极致。对他来说,每迈出一步都是一次煎熬。
他脚底因为一次次地磨破血泡所渗出的鲜血,都已经凝固在了布鞋上,疼痛都已经被麻木所代替。
他的意识,也已经重复了数次从模糊到清晰再到模糊的过程,眼前几乎是黑的。他只知道,自己仍旧沿着脑海中的路线在走,但却已经无法辨认清楚前方的情况。
忽然,许安听到了一个似从远处传来的声音。
“你通过试炼了,从此刻起,你就是我铸剑峰的弟子了。”老头略带猥琐地嘿嘿一笑,将话直接束成一线,送到了许安的耳朵里。
许安下意识地抬了抬头,心中闪过一丝清明,顿时苦笑着晕了过去。
“这小娃娃挺有意思,到最后还能保持一线心智,看来我铸剑峰是注定命不该绝。”
枯瘦的老头一闪身,就抓着许安的腰带跃到了半空,随即紫色葫芦往身下一甩,忽的变作小舟般大小,载着两人就往山上飞了去,转眼就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