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凉亭与客仙原本住的“宅院”之间的路程马不停蹄的话最快也要三天三夜。今日恰好是客仙出门的第三天,能行至此多亏了现在正躺在袖中的这些神行符,今日又见它们的主人真个叫人好生尴尬。眼前的老者既然是个真有本事的,那他口中所说的宝物自是无他,木匣子!除此之外,客仙身上再无其他物事可在这等人眼中当的起宝物二字。思及太爷爷临终前一再嘱托此物不得显于人前,客仙眼下真个好生为难。神行符于我而言自是用处良多,想要退还怕是对方也不肯接受,他既算的出我需要神行符,想来也预备了许多后招。
客仙心下正自盘算,神棍呷口茶后放下茶碗凑上前来低声说道:“小友见谅,非是老朽咄咄逼人,实乃形势所迫。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在下先行一步,于正北成玉山下登山石阶处恭候小友。”说完起身告辞,路过我身边时又递过来一句话:“一柱香后有兵丁来此盘查,小友只管用淮苏方言回答,切莫用你所学驳杂文法拽文,切记!”说完起身举着布幡走出了茶亭,先前考虑的与他周旋的言语全没了用处。望着老者远去的背影我不知是否该按原计划先到成玉山一游,传闻中有仙人坠落的仙山福地。
客仙正考虑着该如何应对这如影随形的神棍老头时,茶亭里又来了一拨客人,这一行五个人的队伍赶了辆货车,牵着三匹马。车上装的鼓鼓囊囊用帆布遮了也不知道载了些什么,不过看这打扮像是行走各地的商贩。将马儿于亭外立得柱子上拴了,打头进来个黑红面堂的大汉,看那高大身形像是护院打手之类,嘴里说着:“茶婆,来两壶姜婆茶!”茶老板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回到:“这位爷,不巧今日没准备生姜,要不您来两壶本店招牌红茶?”只见那大汗摆摆手,是个就按你说的办好了的意思。随后一行人于我身边次序落座,听他们交谈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于袖里摸出两个铜板置于桌角,客仙便起身向茶老板告辞。走出茶亭的当口迎面又来了一支马队,清一色的黑马皂衣,大氶当差的衙役大都是这般装束,当头的差役手执公文翻身下马对着茶亭里众人喊话:“奉淮苏郡主口谕,各府衙对辖区过往行人例行盘查,请诸位配合!”说完便上下打量了一番此刻站在茶亭外的在下,问到“哪里人士?”客仙心里又是一惊,神棍老头确实有些门道,想起他的提点于是用本地方言答道:“淮苏本地人,归南临府衙管辖。”当差的又跟一句:“南临离此千里之遥,来到成玉山下何为?”
“正是为成玉山而来,希冀一览仙山,得遇仙人。”客仙如实答道。
“走吧,走吧。”这差役不耐烦的朝我摆摆手掀起布帘进了茶亭,客仙听得他轻声嘀咕了句:“圣祖都无缘得见,就凭你小子。”客仙出了茶亭沿着驿道前行不多远,身后突然响起了嘈杂的争吵声,夹杂着喝骂,原本立在门外的几个差役俱都亮出兵刃欺进了茶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见不妙,客仙脚底抹油只管向前奔去。
那茶亭本就开在成玉山脚,为登山的旅客提供个歇脚的地方,是以客仙这一顿狂奔很快便到了山脚下的登山石阶,直到看见石阶旁的迎客松后闪过一角灰色布袍,我才记起还有故人在此等候。此时已近正午时分,路上少有行人,瞅了瞅左右无人,客仙索性豁出去了,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知你是有真本事的,不同那些个江湖骗子,想要什么尽管来取吧!”
老神棍呵呵一笑,拈着一撮花白的山羊胡笑道:“小友何出此言?天地明鉴,老朽并无恶意。”
“太爷爷说过人都是贪心的,你既知我底细又知我身怀宝物焉有不来抢夺的道理?!”我如实喊出了自己心里的畏惧,如果对方真要来抢,纵然客仙不是一名普通的刚满十二岁的少年,而是一个有着丰富狩猎经验兼之潇洒倜傥更兼之学识渊博的刚满十二周岁的翩翩少年,不过还是觉得自己逃不出眼前这个老头儿的掌控,他的眼睛告诉我这点:那是一双见多识广的眼眸,就像太爷爷的一样,其中没有老年人眼神里常有的疲惫懈怠,而是饱含睿智与自信,甚至比太爷爷的眼神还要深沉,更多出了一份活力,是了,就是活力!看他眼睛给人的感觉就是这老者绝不会轻易行将就木,哪怕再过十年,百年,这老者还会像现在这样容光焕发。
客仙努力摇了摇头,想甩掉自己脑袋里这些奇怪的感觉,没想到神棍老头儿已然欺身上前,贴着我耳朵说了一句话,只这一句便叫客仙如坠冰窟!他说的是:徐方侠算是我害死的。果然来者不善!这三个字客仙原以为六岁听过以后便再也不会听到第二次,可现在却真真实实听到了,还是从一个几日前刚刚谋面的老头儿嘴里说出来的。徐方侠不是别人,正是客仙前年刚刚去世的太爷爷的名讳!
客仙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脑袋里只清晰回放着一句:徐方侠算是我害死的。前尘往事一时间走马观花似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飞速闪现,若非今日,客仙竟不知有些记忆居然还镌刻在我脑海的深处:蹒跚学步时太爷爷用他垂到胸前的雪白胡子引逗我前行去抓,嘴里说着:小游侠,快长大,长大娶妻生个胖娃娃。对了!就叫你侠游,徐侠游;三岁上下茅屋里熟睡的婴孩旁边,太爷爷拈着胡子摇头晃脑读着书卷。
转眼到了四岁左右的光景,早上太爷爷换了一袭玄色长裤短衣,脚蹬皂靴,裸露了两只臂膊,长发束了甩在身后。斜背着长弓,腰挎弯刀,那英姿勃发的气势简直就像个棒小伙!画面里的太爷爷蹲下来摸着我的头说:“侠游,这身装束是太爷爷送你的成年礼,有一天你要出门的时候就会用的上,今日先借太爷爷出趟远门,乖乖的在家等我回来。”
眨眼功夫太爷爷回来了,天色却变成了夜晚,小茅屋里的血腥味直钻鼻子,太爷爷裸露在外的两只手臂只剩了一条左臂,右边空荡荡的,肩膀处一片血肉模糊。四岁的我吓得直哭,太爷爷强打精神安慰我:“侠游不哭,太爷爷死不了,帮我把“皮兜”拿来。”太爷爷说的皮兜是个好宝贝,对年幼的我来说里面装着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木疙瘩现在也装在里面。只见太爷爷从皮兜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罐子咬开塞子朝嘴里倒了一些小药丸,随后昏死过去;画面再一闪就到了五六岁光景上太爷爷教我开弓耍刀的场景,白天习武,夜里点着从猎物身上剥下的油脂习文练字。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再以后的事情客仙就全都记得了。脑海里这一会儿工夫把太爷爷与我相处的情形过了个遍,心里想着难道断太爷爷右臂,伤他元气的竟是面前这个老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