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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逃

夜深了,李星守双手抱着膝盖,背靠着房门坐在地上,戚娜把门锁上了。但李星守想,也许戚娜不锁门,他也不会再进去了,所以他没有再哭喊,只是眼神呆呆地望着星空。

“星星啊,你们也觉得我很没用对不对?”

李星守的名字是戚娜起的,因为父亲是耀阳,所以儿子就是星星,被星星保护着的孩子,这是曾经的戚娜对李星守的祝福,但星星从不会守护着谁。

赫尔辛基的夜很冷,瘦弱的李星守早就冻得嘴唇发紫了,可他只觉得心更冷。

真的好冷啊,心里就像是开了一个洞,自己在不断地往下掉,这是一口无底洞。

李星守终于意识到,戚娜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她已经彻底疯了,自己再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可以让戚娜高兴起来了。

自己只是个废物,手上的魂戒也是废戒,自己永远不能成为魂戒使,永远不能让戚娜为自己骄傲。

所以现在,一直陪着自己的疯子妈妈,大概也要离去了吧,自己大概再也进不去那个又小又乱的家了,而且自己大概再也不愿意进去了。

李星守紧紧抿着已经发紫的小嘴唇,鼻子又不争气地红了,他觉得自己好委屈,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还只是个孩子,他的心彻底乱了。

可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李星守听到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了。

“妈......妈妈......”李星守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孩子,外面冷,进来吧。”戚娜的声音很温柔,笑得很甜。

借着月光,李星守发现自己的妈妈变了,戚娜穿上了一直珍藏着的嫁衣,那一头杂乱的长发也被她细细梳理,在脑后盘成发髻,略施粉黛的脸上光彩动人,她又变回了那个美艳绝伦的戚家族女。

“傻孩子,还等什么呀,妈妈要生气了哦。”戚娜轻轻地刮了刮李星守的小鼻子,佯装生气的样子。

“妈妈......妈妈!”李星守一把扑入了戚娜的怀抱。

妈妈回来了!妈妈恢复正常了!妈妈又变回那个爱我的妈妈了!

眼泪止不住地流,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李星守只觉得心里的那个无底洞瞬间被填满了,原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原来妈妈还是爱我的!

戚娜轻轻摸着李星守的头发,眼中满是怜惜。

“妈妈,我想听你唱摇篮曲。”

房里,戚娜抱着李星守坐在床上,一旁,一盏小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曳。久违地靠在妈妈的怀抱里,李星守搂住戚娜的脖子,久违地撒着娇。

“好啊,星守闭上眼睛,妈妈唱摇篮曲给你听哦。”戚娜甜甜地一笑。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婉转动听的歌声在房里回转,李星守闭着眼,满足地笑了,是这个歌声,就是这个歌声,小时候一直伴着自己入睡的歌声。

赫尔辛基的夜很冷,但李星守只觉得心好暖,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心都在这一瞬间消散。

“妈妈,你抱得太紧了,我有点难受......”李星守小声说着,戚娜的怀抱有些用力,尤其是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让自己有些不能呼吸了。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戚娜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唱着摇篮曲,眼神迷离而空洞。

“妈妈......妈妈!我好难受啊,你能放我下来吗?”李星守越来越难受了,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睡吧...睡吧...”戚娜依旧没有理他。

李星守终于感觉到有哪里不对,房里也越来越热,也越来越亮,那一盏小油灯不该这么亮的。

“妈妈!你要干什么啊!”睁开眼,李星守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油灯不知何时被打翻在地,火苗落在地上的杂乱衣物上,很快烧了起来,火光越来越大,已经蔓延到了戚娜的脚边,可她还是视若罔闻,自顾自地唱着摇篮曲。

“妈妈!别唱了妈妈!起火了啊!”李星守焦急地喊着,挣扎着想要从戚娜怀里出来。

“星守,跟妈妈一起睡吧,妈妈给你唱摇篮曲哦。”戚娜依旧笑得很甜,但怀中的力量也越来越大,李星守怎么也挣脱不了。

“妈妈,你在说什么呀!”李星守有些急了,他突然意识到,妈妈也许并未恢复正常,她还是笑得那么美、那么甜,但李星守却只感到没来由的一股寒意。

“星守,你是个废物,妈妈也是。这个世界太残酷了,也太不公平了,我们都是没用的人,活着只会越来越痛苦的,跟妈妈一起走吧!”戚娜的声音轻柔,但环在李星守脖子上的手臂却越发用力,那温柔的眼神中透着疯狂。

李星守说不出话了,他手脚不停挣扎、挥舞,却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的眼睛渐渐外突、布满血丝,脸庞也越来越紫。

我要死了吗!我要死了吗!

六岁的李星守第一次感到如此深邃的恐惧,那是对死亡的恐惧,更是对母亲的恐惧。

“啊!”戚娜惨叫一声,在最后关头,李星守狠狠地咬在戚娜的手臂上。

从戚娜的怀里滚落在地,李星守大口地喘着气,但屋里的火焰已经越发炽烈,弥漫的烟雾让他不停地咳嗽。

要逃出去!我要逃出去!

鼓起最后的力气,李星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毫不停留地推开了房门跑了出去。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房里传来的戚娜怨毒的喊声,火焰灼烧着她那件华美的嫁衣,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丝毫温柔,只有满得快要溢出的恨。

火光冲天而起,这栋小屋子倒塌了,李家的仆役们终于被这动静惊醒,一个个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第一时间提着水去灭火,偌大的府邸一时间乱成一团。

李星守并没有停下脚步,他不停地跑不停地跑,脑海中始终回荡着母亲最后的话。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要逃!不光是逃离母亲,更要逃离这个家,甚至是逃离这座城市!

他不知道自己要逃向哪里,他根本来不及想这些,但他再也不愿意留在这里。他听出了母亲话语中的恨意,他也终于学会了恨。他恨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他恨大夫人、恨这座府邸的所有人,他甚至憎恨这整座城市!

正是因为这所有人的刻薄,母亲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母亲是被这些人害死的啊!

所以李星守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终于,他跑不动了。

他本就没有吃晚饭,更是在屋外坐了小半个晚上,比普通孩子还要瘦弱的李星守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软,仰面倒在了雪地里。

远处,赫尔辛基依旧灯火辉煌,作为芬多王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夜晚并没有停止赫尔辛基的喧闹,在一片灯红酒绿中,有一处格外耀眼,那是发生了火灾的李家府邸。

(这样啊......我终于逃出来了啊......但是好冷啊......听学堂的老师说,在雪地里睡着的话,就会冻死的,我就要死了吗......我果然还是一个没用的废物啊......早知道还不如陪着妈妈了......)

意识渐渐地模糊了,身上似乎也不那么冷了,天上的繁星依旧璀璨,隐隐约约,李星守似乎看到星星们连成了一张脸庞,但他怎么也看不清那张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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