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回国开会,本科同屋几个约了他一起吃饭。R比以前黑了些,还是温和的个性,话不多。所以这个饭局,与其说是欢迎R,还不如说是我们几个女生借机聚会。
“我要在博客里写你。”为了压倒两边叽叽喳喳的干扰,我只能提高嗓门儿把话抛过去。
“我有什么好写的?”
“可写的多了。”
R是我入校遇到的第一个同班男生。
注册那天,我正在班主任的“准斋”签到,他也来了。
四号楼一层,是各系各班班主任的工作室兼宿舍,我们老师那间题着“准斋”二字,十分醒目。初见时我们也私下揣测过那两字的含义,但谁也没有勇气向老师求教。后来与老师熟稔了,谈的话题多了,却再没有人去关心其中的深意。现在想想,“准斋”或许源自《四库全书》收录的《准斋杂说》,如果真是那样,这块“匾额”就很有可能是以前哪位文史系老师留下的墨宝。
“准斋”与我们的宿舍一样狭长,班主任的办公桌摆在靠窗一侧,离门颇远。R一推门,并没有马上进来,而是先在门口深深地鞠了一躬。楼道里昏黄的光笼在他身上,直到他抬头,我也依然没有看清他的样子。那一刻,我只是感到些许的陌生与震动,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种“远望”的心境即将成为自己生命的常态,以后遇到的很多人、很多事,都将延伸到连心也无法包容的距离。
其实对R而言,见到师长鞠躬只是朝鲜族的日常礼节之一。R像很多朝鲜族男生一样,秀气、含蓄,笑起来眼睛微眯,天生一副好嗓音。
“联谊宿舍”大概是新生的传统。说来也巧,R是我们屋“联谊”的五位男生之一。
据说大一时,我们的“联谊宿舍”一直很郁闷,因为我们屋从没有主动去他们那边串门,所以当隔壁屋的男生女生聚在一起大玩“拱猪”的时候,我们“联谊宿舍”的男生就会十分失落。而当我们女生辗转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也觉得非常委屈。
大一时五人一宿舍,除了我、J、D、L与社会系的W住在三层,我们班其余二十名女生都住在四层。因此,比起楼上的“一呼十应”,我们楼下四个就显得“势单力薄”,进进出出只能与社会系打打招呼,连开个玩笑也很难尽兴。“卧谈会”的时候,我们也多次商量着去楼上走动走动,但一开始总怕冒昧,后来时间一长,倒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只怕突兀。
“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可以去男生宿舍打牌。”饭桌上说出这句大实话的时候,我的表情肯定和当年一样。R只是笑。
在学年结束之前,“联谊宿舍”终于邀请我们去昌平县城溜旱冰。溜旱冰的记忆早已模糊,但是那天男生骑着车,载着女生在白桦林里穿行的情景,依旧十分清晰。
“是你骑车载我的吧。”我以为R不记得了。
“是啊。”
不过,R肯定不知道,那天我其实很想听他唱一首歌,就在路上,在风中,在他的身后。
一切都是因为骄傲。
十年后的冬夜,回想起昌平园的林林总总,心里就只剩下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