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一下吧。”我说。
他有些迟疑:“这里?”
对,就在这湖边最亮的路灯底下。
我坚持着不走,他只好迁就。
湖对面好像有一对情侣在冲我们笑。其实我完全看不清,我的目光早已和着初起的薄雾在遥远处迷离。
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自己是否真在爱着一个人。也许只是迷恋某种过程。世纪末的时候,同屋几个女生先后有了织毛衣的对象,看她们针针线线地编织着深以为是的爱情,我竟然有些茫然。真的是为了那个人?还是为了手中的这件毛衣?还是为了在织毛衣时可以消磨掉的感情?
他离开我的时候对我说:“你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可以是我,仅此而已。”
想想这有点像等巴士,过了一辆又一辆,有的嫌挤,有的嫌旧,有的嫌吵,有的嫌慢,有的嫌颜色不好看,所以从清晨等到黄昏,竟然一直没有起程。开始的时候,你心平气和,像每个受过一点文化熏陶的贤淑女子,亭亭而立;后来,虽然有频频掠过的轻风拂乱你的长发,你也不愿流露一点点焦虑的神情,你希望在下一班巴士面前,还是刚刚打扮停当、走出家门的模样;然后天空开始阴霾,你告诉自己软弱的女子会有妥协的念头,而你决不,所以你又向一辆巴士摇头;当雨滴敲响你的伞盖时,你心里竟是莫名的愉悦,你觉得自己勇敢地捍卫了爱情最最圣洁的定义;然而雨过天晴,看着身边跑过的嬉笑玩耍的懵懂孩童,你心里的悲伤竟像溢出的积水一样,一发而不可收。你突然觉得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变得很无谓,没有人欣赏,也没有人会明白你在雨中的孤单,甚至没有人会真正在乎你为了与他的爱情而做过的一切……因为你还在车站,不准备属于任何一个可能轰轰烈烈的故事。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否定的答案。被你拒绝的巴士可能会惋惜地驶出十米,然后不甚留恋地再驶出十米,到第三个十米,已经把满怀的期待放在下个车站的乘客身上。
所以你觉得自己错了,你一时间再记不清自己原本苦苦坚持的对爱情的骄傲,唯美的想法,而一相情愿地急于获得所谓的回报。是让一个人靠近我的时候了,让他聆听我明明白白的青春。让他感动、赞美,让他握紧我早已冰凉的双手。
所以在下一辆看上去还可以的巴士到来时,你走了过去。
你很认真地爱他,一丝不苟地实施着出门前预定好的计划,你实际上被自己感动、对自己的付出疼惜不止。你时时记起那场打湿你裙摆的大雨,虽然你并不能说服自己一心等待的人就是他,但他现在却必须因此对你心存感激。所以他成为镶嵌在那场大雨与你的爱情计划之间的一个幸运或不幸的符号。你需要他来延续你的生活和全部的想象,因为你需要这样一个人,而那时出现在你面前的刚好是他。
你们常常争吵。因为你觉得他对不起你的等待,而他觉得你更爱自己经营的某种氛围。
他这么理智、这么清楚、这么没有余地地拒绝了我,所以我想出以上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不过,或许这就是真的。
无论如何,我在他身上完成的爱情很美好,就像那湖边的一吻,终究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温情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