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下学期所揽下的“高三数学辅导”,是我至今做过的“路途最远”的工作。当时,每周三下午下课,挤着下班高峰从北大东门坐特6路至北京西站,再从西站倒车至学生家里,差不多得一个半小时。
但我一直很喜欢那份工作,喜欢那个被她母亲唤做“宝宝”的复读女生,也喜欢那位对“宝宝”深信不疑的母亲。
“她想再考一次……就让她再考一次。”她母亲曾多次提起“宝宝”因几分之差与第一志愿失之交臂;而正是她的决心与母亲的诚心,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打动了我,令我此后半年,始终坚持着为上那两小时的数学课而在路上花去更多的时间。
每次赶到“宝宝”家,已是六点左右。她一家正等我一起吃晚饭。一开始,对于“宝宝”母亲所谓的“家常便饭”,我总觉得“受之有愧”,但她是真的客气,之后,我便“却之不恭”。
饭后至八点半,是分秒必争的辅导课。而将近九点从“宝宝”家出来,再坐两站地铁去西站赶特6路的末班车,就得“赶紧”、“赶紧”地一路念着。
大部分时候我都运气不错。而五六月份,夜晚暑气渐退,坐着双层巴士在灯火辉煌的北京城里穿行,不得不说是件浪漫又惬意的事情。并且,特6路所带给我的乐趣远不止此——当我在两年之后发现东京大学特意将双层巴士——这一日本“新事物”作为招待留学生的旅游项目时,简直要得意地笑出声来。
当然,我也有运气不佳的时候。如果错过最后一班特6路,就只能改乘晃晃荡荡的320路回燕园。九十点钟,庞大的公交车总被开得横冲直撞风驰电掣。
“有没有下的?有没有?没有就走了。”这似乎是渐入佳境的公车司机最最喜欢的自问自答。而多半过了人大,车上的乘客就变得稀稀拉拉。
再不济便是只等到320区间车。那车不到北大,所以每次我都只能在“中关村南”那个异常幽暗的小站下车。
从“中关村南”一路走向北大南门,沿途有灯火通明的“永和豆浆”和业已入眠的“风入松”书店。说来奇怪,夜色中,踩到高低不平的水泥板也觉得格外亲切,而当我遥见那永远有学生鱼贯出入有学生说说笑笑的南门,则更是忍不住要大松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大三开学,我收到“宝宝”的信。她终于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
——路远迢迢,她终于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