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风饮露,荒野求存,尽管尽量保持着生机体能,但荒野条件的艰难,受伤无医的窘迫,石见深早已心神俱疲,又苦苦在峰顶挨了一夜,当晨曦初开,石见深已明显感觉到身体的不支,受了一夜山风吹袭,睁开眼已是迷迷糊糊头脑发涨,连伤口也渐渐失去了痛感,血量流失,受寒致病,石见深心知,再不走出大山,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凭着心中一股执念,石见深强撑住虚弱不堪的身体,朝着模糊记忆里的路线继续前行…
这一天,浑浑噩噩的赶路,跋山涉水,石见深甚至都已经模糊的不辩方向,也没有了打坐的勇气,只怕一停下来,就真的再也起不来了。
依稀有记忆,凭着一口气,又再淌过了一条小浅溪,一处小山坳,这一天夜幕渐渐来临之际,石见深终于不支,倒在了一处矮山半腰处。
模模糊糊时,像是意识里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一张粗犷的面孔,他喊着什么,却再也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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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见深做了好大一场梦,那是充满年味的除夕,一家人快快乐乐的欢声笑语,春晚还唱着那几十年不变的难忘今宵,满桌酒菜推杯换盏,后来不知怎么,场景又变了,那是大将军府的新年,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气氛兴然,石仲捧着大胡子逗着怀里一个刚吖吖而语的大胖小子,老妇人亲手赶着饺子皮,脸上浮笑,龙若幽恬静贤惠,帮着老妇人手,那大胖小子楞头楞脑,被石仲一番逗弄,似乎极为委屈,大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巴巴脆生生的叫着,爹爹爹爹,不要爷爷不要爷爷……
龙若幽擦擦手,抱起胖小子,一捏他鼻子,温柔笑道:“箴儿不要胡闹,爷爷逗你呢……”
石仲哈哈大笑,在胖小子面前龙行虎步,一拍胸甲,又宠溺的摸摸胖小子脑袋,“箴儿将来是要随爷爷上阵杀敌的,怎么这般胆小……”
老妇人嗔怪地瞪他一眼,石仲又报以嘿嘿一笑,粗手粗脚帮她擀饺子皮,“我石仲这辈子这双手除了摸刀外,最引以为豪的便是帮夫人擀这薄薄面皮了……”
石见深和着饺子馅儿,哼哼着,“果然是大将军,这拍马屁的功夫,都是不同凡响……”一脸坏笑。
被石仲一擀面杖拍在脑袋,疼得哎哟一声。
龙若幽埋怨一声,揪了一把他胳膊,“都当爹的人了,还没正经……”笑着嗔怪道。
老妇人瞪了石仲一眼,“没轻没重,深儿就是被你从小这么打坏了,一天没正形!”推他一掌,收了他手里擀面杖,“女人家的活计,谁稀罕你们大老爷们插手,一边去……”
石仲讪讪。
龙若幽怀里胖小子突然脆生生开口,“爹爹怕爷爷,爷爷怕奶奶,原来奶奶才是最厉害的,嘻嘻,奶奶好棒,奶奶最厉害呢!”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拍着巴巴掌。
石见深一掐他粉嫩嫩肉乎乎的脸蛋儿,笑呵呵道:“臭小子,就你知道了!那你娘怕谁呀?”
胖小子掰着手指头数数,又看看爷爷奶奶和爹爹,嘟着嘴,“当然怕爹爹啦,昨晚爹爹欺负娘,箴儿都听着呢,爹爹没羞,都把娘弄哭了,痛得娘直叫唤,爹爹是坏人,欺负箴儿又欺负娘……”
这脆生生的话一落下,当场石见深就落了个大红脸。
龙若幽哪还敢见人,一跺脚,不甚娇羞,“都是你这死人啦!”
石仲哈哈大笑,老妇人也眉开眼笑,“都是一家人,又怕说的什么,童言无忌,不过箴儿大了,也该分房睡了……”
“哈哈哈……”
………………
石仲爽朗的笑声,叶真真慈爱的眉眼,龙若幽欲语还羞的娇嗔…………
仿佛就在眼前,下一刻却又飘忽。
耳边有犬吠,有鸡鸣,石见深不想醒,甚至他都已经捉起了龙若幽柔弱无骨的纤手,但他还是醒了,被吱呀一声老旧的破木门呻吟声惊醒。
意识还有些混沌,视线却已慢慢清晰。
“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声音温柔悦耳,一个身影,娇小玲珑,手里捧着碗黑乎乎的汤药,她一身葛麻料的青衣,朴素的青花裙,踩了双破旧的粉底绣花小布鞋,尽管如此,也遮不住她秀气的清丽,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可人女子。
“是你救了我,这里……是哪儿?”一开口,石见深都惊讶,这声音沙哑含糊,绝不像他的声音,想来伤病至此,连嗓子都受了影响。
“是我爹爹救了你,他是庄里猎人,三天前进山打猎在青陵山发现你昏倒在山腰上,又受了伤,想来你多半是在山里迷了路遇上野兽,又受了山里风寒,这才不支昏倒,就出手把你救了回来。”女子小心把手里药碗端到跟前,又体贴的轻手轻脚把石见深扶坐床头,“快喝药吧,你肯定饿了,喝了药我就去给你弄吃的,刚醒,这头几顿只能喝点清淡的米粥了,等你好些才能好好补补。”
女子温婉一笑,石见深只得在女子服侍下喝了汤药。
喝完药,女子摸出秀帕擦了擦石见深嘴,“安心养伤,这里是左家庄,不管怎样,总也要把伤养好才行的。”
收了碗,又扶石见深躺好,盖好被子,女子再度温婉一笑,“放心吧,左家庄没有坏人,我们都是淳朴的农家人,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安心养伤。”
石见深张张嘴想说什么,那女子莞尔一笑,“不用谢,爹爹说你虽然落难山野,但衣着打扮看着就不像普通人,救了也就救了,不求什么回报的,对了,我叫左慈,我爹爹叫左山。”
很贤惠的一个女人,善良质朴,石见深点点头,“大恩不言谢,我——”
咯咯一声笑,左慈摇摇头,捧着碗走了,“先睡一会儿吧,弄好了吃的再送来给你,你大伤初愈,还需要多休息。”
吱呀关门声,女子走了。
石见深躺在并不宽敞的旧木床上,思绪起伏。
房间不大,开了一扇竹窗,一桌一凳一木柜一木床外,也没有了其他什么家具,乏善可陈,倒是墙上挂了张牛角长弓,屋子里还有些男人穿的粗布衣裤兽皮坎肩什么的,和几双草鞋布鞋以及一双补了又补的黑布靴子。
看来这简陋的卧室,原本是属于左慈他爹,那救了自己一命叫左山那个好心的猎户的。
这俩父女,都是好人啊。
命不该绝!
石见深不知该苦笑还是该高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石见深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又想到那个梦,此刻醒来,心却是如此之痛。
许久许久,石见深心中那被深埋的火焰隐隐有沸腾的趋势,摇摇头,此时此刻,又能如何?
看了眼左臂伤处,已经被处理过包了药布,暂时放松了一丝心神,但只想到锦瓮,那丝松懈又不复存在。
千丝万绪,最后抛除杂念,闭目调息,虽然暂时不能打坐,但按心法口诀,吐纳调息,也能起些效果,虽然定没有打坐来得效果好。
可石见深一刻不敢懈怠。
登山之约,复仇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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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抱翠,绿野成荫。
三山成众,露谷成庄,一条小河自山间而过,穿庄口成行,一路东去。
此地是西楚镯州西南部,毗邻荒咬山脉十万大山,离州府极僻,最近一座大城也有二百多里,左右邻村,少也有一日半土路要走才到。左家庄祖上乃楚地贵族,后逐渐落没,一支旁脉落户在此,繁衍生息至今,庄子也有一百多户的光景,多是与邻村婚嫁迎娶,正如左慈所说,庄内人淳朴简素,自给自足,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庄口小河边,石见深早已经脱下他破烂褴褛的衣衫,换上了一件左山穿旧的袍子,有些宽松,但总好过那破烂褴褛的旧衣。虽然简衣陋服,但穿在石见深身上,依旧遮掩不住他挺饱的身姿,俊朗的外貌。
已经差不多快要一旬时日了,这段日子,石见深一直在左家庄养伤,与左慈父女也建立了颇为深厚的感情,自然这感情为石见深的感激之情为盛。
这段日子,石见深除了养伤之外,闲暇时间都一刻不曾松懈的在修习着剑典心法。自从那日与野狼激战后,石见深分明能感觉到,自己打坐练气时明显更得心应手,进度比之刚开始,可谓一日千里,直至此刻,每次打坐完,都清楚的能感知到,腹内那一股很强烈的气感,从若有若无,到如今的清晰强烈,那温暖而妥帖舒畅全身的感觉。
石见深很清楚,左家庄不是久留之地,暂时的停留,只是为了更好的远行,再待两日,等伤口彻底痊愈之后,他便要踏上继续西行的路途。
左家庄很平静,与世无争,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意蕴,庄子里的人都和善好客,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简单而平凡。少了外面的纷争,这里真的实在是一处绝好的避世桃园,如果可以,石见深真想与龙若幽就好好待在这里,过一些简单的生活,再不理世俗的烦恼。
可是一切都是假想,现实却是那么血淋淋。
正像往常一样吹着小河风,望着西边落日出神,一个甜美的声音响在耳后。
“孙大哥,我一猜你就又在这里发呆诶!”
左慈挽了挽鬓发,眉眼含笑,出现在身后。
石见深回神,转身致以一笑,“不知怎么,总觉得庄口这里夕阳很美。”
“我看才不是呢,孙大哥你是有心事吧!”左慈兰心蕙质,眯了眯眼,狡黠笑道。
石见深摇摇头,微微一叹,苦笑道:“左姑娘冰雪聪明,这世间不知还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你的眼睛。”
“孙大哥你又取笑我!”左慈白了石见深一眼,“都说叫人家小慈了,还叫左姑娘,真见外。”
“哪里是取笑,分明是赞扬。”石见深又摇头苦笑,“你父女二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又岂敢取笑姑娘?”
“孙大哥你再这么见外,我真生气了!”左慈故意板着脸。
“是了是了,好吧左...小慈。”石见深讪讪无奈。
“这不就对了!”左慈星眸带笑,一阵河风轻抚,她又挽了挽被风吹乱的鬓发,“孙大哥你在想什么心事呢?是在想家吗?”那一抹卓越风姿,既有小家碧玉的乖巧,又有大家闺秀的婉约。
可惜此刻石见深无法在意那种别样的美,“家......”石见深呆了呆。
“突然遭逢大难,是要想家的。”左慈叹息一声。
“我没有家了,天大地大,何处是家?”石见深脸色茫然。
左慈望着怔怔出神的石见深,见他时而茫然,时而眼底深处不经意流露出深藏的苦楚,莫名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左慈能感受到此刻石见深心底深处那种痛苦,正如很久之前,她娘亲离她而去时她的那种无助。但他不开口说,她也不会主动去问。
“孙大哥,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人要看开点,只要活得开心,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活得开心,有在乎的人和在乎自己的人关心,哪里又不是家呢?”左慈温柔宽慰道,说着莞尔一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在乎的人,和在乎自己的人?”石见深回神来,点点头,冲左慈一笑,“谢谢,小慈,你真好,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谈过心了,谢谢你的安慰,我会牢记的,哪怕前路多么艰难,正如你所说,这世上只要有在乎的人和在乎自己的人,那么人生就还有意义。”
左慈脸蛋红了一红,“孙大哥嘴巴一向这么会说话么,就会哄人开心,我哪里好了。”有些羞赧。
石见深也意识到自己言语之间似乎有些过了,自己身负血海深仇,若幽眼下又不知是否无恙,自己却还在这里挑拨别的姑娘,实在混账,虽然只是无心,但石见深又怎能容自己再惹其它麻烦?
故意不接左慈的话,抬头望向夕阳落日。
红霞万里,落日生辉,三两只倦鸟在天际振翅归巢,景色怡人。
忍不住一声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左慈却是听得呆了,“真美的词句,只是为何如此伤感......”跟着石见深一起伫立河边,望落日天幕景色。
“总有一日,我会回来的!”石见深突然坚定道。
左慈却震了一震,靓丽脸蛋先是露出失措,旋即失望与矛盾并处,最后才后知后觉,“是啊,你不属于这里,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
掩藏很好的期望,左慈笑着,“孙大哥,你还会回来?左家庄有你觉得值得留恋的地方吗?”
她误会了石见深的意思,石见深的回来与她的回来并不是一个意思,石见深自然不会残忍的揭破这个真相,点点头,“这里一切都很好,如果可以,等我办完所有事儿,我会回来在这里安度晚年的。”
左慈呆了呆,“安度晚年?那......你要多久才回来?”有些惘然。
“不知道,也许很久吧。”石见深微微苦笑。
“很久......”左慈低了低头,眼底有些莫名失落,过了半响儿,这才又抬头恢复了笑脸,“好了,时候不早了,回去吃饭吧孙大哥,爹爹还专门上山给你采了株草药,说是对你养伤有帮助,可以固本培元的,我都给你熬好了,就等你吃了饭再喝药,呀,不说了,我要先回去帮爹爹忙了。”左慈好像突然没了谈兴,嘱咐了一句,先走了。
“这小丫头......”石见深摇摇头,不想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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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左山卧房。
石见深盘坐木床,额头白气直冒,一张脸蛋如同被蒸笼烘蒸,赤红滚烫。
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头鼻尖泌出,腹内奇胀无比,仿佛被充斥一团炙火,那种肿胀烈火炙烤的滋味,让石见深痛苦无比。
万没想到,这一次打坐,居然会发生异变!
璇歆绝没有理由害我,心法不会有问题,难道是我修习的方法出了问题?
不会如此!自己一向循规蹈矩,一步步按心法修炼,应该不是修习方法的问题!
可是......
一直以来都没出过问题,这次怎么会——
心绪不定,痛苦煎熬,那肿胀炙烤愈演愈烈,发展到最后,仿佛连吐纳的每一口气息都像是呼吸着灼热的火焰气浪,于此同时,腹内丹田处,那团火也越烧越烈!
“啊——”
一声低吼,石见深募地一掌拍在床头木柜,咔的一声,那木柜竟然崩碎,爆出其内破碎的旧衣碎片等物。
石见深双目通红,青筋暴起,又一掌拍出,老木桌碎成数块,剧烈的响动也引来隔壁熟睡的左慈父女,两人都忙跑进了屋来。
“孙大哥你怎么了!”
“孙公子,你这是——”
父女二人都被眼前一幕惊住。
但见石见深赤-露着上身,全身肌肉紧绷,汗水淋漓,一张脸赤红方消,长发凌乱,正伏靠在床边大口大口直喘粗气。
“那株草药,是什么......草药......”石见深一脸疲惫,神情倦怠。
五大三粗的左山忙紧张道:“就是寻常的丹阳草啊,对疗伤治病固本培元多有益处,难道孙公子怀疑我左山会害你不成?”
左慈也急道:“怎么会,爹爹和小慈怎么会害孙大哥你,这是绝没有的事儿!”
石见深摇摇头,疲倦道:“不是,那绝不是什么丹阳草,那草药肯定是一株很珍贵的大补之药,只是外形像肖了丹阳草,所以左大叔才会误认为丹阳草罢了......”
“啊?大补之药?”左山浓眉一皱,呆了一呆。
左慈却愣道:“既然是大补,可孙大哥你怎会如此?”
石见深苦笑,“虚不受补——”
刚才他已经瞬间明白了,之所以此次打坐会有如此异样,全因为是喝了那株草药熬的汤药,打坐炼气的速度,近乎平常数倍叠加!
“放心吧,我没事儿,休息一下就好......”石见深长吐了一口气。
左山是老实厚道的汉子,见自己把石见深害成这般模样,很是过意不去,内疚道:“孙公子啊,这都怪我,哎,谁知道还有这等事儿,那草药都生得一个模样,我真是粗心大意!”
左慈也顾不得羞,帮石见深擦了擦额头汗,“孙大哥,你真的没事儿吧?”
“我真的没事儿,左大叔你别自责了,说来,我说不定还要感激你呢,不过受一点皮肉之苦罢了,和所得比起来,哈哈,哈哈哈......”短暂休憩后,石见深感觉到丹田处那忽然浓郁至极强烈至极的气感,不,不该再说是气感而已,那是真气,实打实的真气,气海!
石见深突然痴了般大声发笑,笑得左家父女有些不知所措。
谁能明白石见深此刻内心的激动无比,谁能料到,误打误撞之下,石见深短短时间,就机缘巧合的修到了心法第二步,聚气成海!
先是与野狼殊死相博,明悟心境,接着误食灵药炼气增进。
机缘,一切都是机缘!
石见深能真切感受到丹田处那随着呼吸吐纳而时起时伏的气海波动,聚气成海,下一步碧海生潮!
石见深又离目标更近了一步!
怎能不激动,以致失态发笑?
左山父女又再仔细观察了石见深伤势身体,确定确无异样,这才彻底放心,不过对他的莫名感激,左山父女越加摸不着头脑,一时疏忽害他受了这等痛苦,他却哪里来得兴奋?
莫不是久病糊涂了?
左山粗汉子却是真性情,只有内疚。
左慈倒是心细,不过关心则乱,不过既然石见深说没事儿,那肯定便是没事儿了,这才松口气儿,方才他的样子,真是吓坏了她。
夜很深,父女二人也不便久留,再嘱咐了一些话,才出了屋子。
鸠占鹊巢,让左山睡了柴房,石见深是真的过意不去,可一再推诿,左山却是僵持,无奈,也只能依着他的意思。
父女二人真是心善,石见深大感这世间坏人虽多,但好人,却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