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风拂面,荷花飘香。
商宫後宫中的一处大荷花池中央,一座华美精致的亭子里。
一袭蓝衣的少女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眼前俊秀的儒雅男子,肯定地说道:「先生,我记好了。」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部经典兵法,是灭楚後从楚宫王室珍藏里找到的。
大楚传国八百年,其中手段又怎会简单。
若非当初联合强盛的卫国,商国以举国之力出征都未必能够顺利灭楚,反而更可能让旁边的周魏秦三国趁虚而入。
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挑眉,「帝姬是想出宫?」
那麽一本兵法,他让她记的不是一页,而是一章。她是草草浏览不求甚解,还是心领神会而不求甚解?
帝凰摇头。
男子倒是有些诧异了,「哦?帝姬殿下难道没有要准备晋国之行?」
「为本殿准备的人可多了。」帝凰似笑非笑地说道。
她不是一宫之主,仅仅是个殿主,自然是只能自称本殿,而非本宫。
帝姬帝子,再如何不同,都还比不过东宫之主。
「殿下可真自信。」男子放下手边工作,说道:「殿下若接了微臣的词,微臣便让殿下离开,如何?」
这个帝姬,诗词真的很恐怖。
烂得恐怖。
「行,先生出吧。」帝凰一挥手,很是爽快的应了。
男子想了下,缓缓开口:「情深惜缘浅。」
「身长惜腿短。」
男子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唧唧复唧唧。」
帝凰一愣,唧唧…好像是织布机的声音?「邻座窗前织。」
「帝姬,恕臣直言,您的对仗并不工整。」隐惜华,一派大家实在也是晕了。
他唯一的徒弟,亲手教出来的学生,怎麽是这个样子的!
寻常辞赋都行,就是赋诗吟诗、吟诗作对很是糟糕。
完全就是莫名其妙的境界!
情深缘浅,跟身长腿短有什麽关系!
帝凰却不以为然地说:「先生也知道凰的语文造诣素来能够令先生呕血三升,先生又何必总是让凰吟诗做对呢?」
人人都道帝姬高冷,却不知道她也是个会在夫子面前调皮的学生。
隐惜华默然了半晌,收拾起书本,「帝姬殿下可以走了。」
语文造诣烂?这会儿怎麽还知道呕血三升了!
知道他有些不快,帝凰笑了笑,「先生上次的问题,凰有答案了。先说完再走,如何?」
隐惜华闻言抬眸。
「凰是皇啊,不浴血,如何涅盘成凰?」她起了身,轻快地留下一句话:「火皇为凰。凰的手,注定要染上血,只是看谁的血罢了。先生这麽多年来难道没能看懂?」
隐惜华先生一愣,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火皇为凰?浴血…才能涅盘…?
火皇…煌?帝子煌?
他脑中不自觉回忆起当时……
那也是在一次他为她上完诗词之後。
她笑着问他:「先生至今仍单身未娶吗?」
他一愣,继而道:「臣的隐私,还望帝姬莫要探究。」
她却不以为然,「先生可知为何?」她只一顿,没给他回答便道:「先生认为自己是什麽?是雄鹰还是雉鸡?」
「先生,您得要先知道自己,才会有人知道您。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探究和了解……凰先走了,先生自便!」
她说完便去转身要走,他猛然回神叫住了她,问道:「那麽帝姬殿下认为自己是什麽?」
她脚步一顿,静默了会,头也不回地说道:「凰还没想到,待凰想到再给先生答覆吧…先生看看桌上的纸…」
他一愣,打开桌上的小纸。看完之後他只能满头黑线。
上面写:先生,君父同我说了,若我成功让先生娶妻生子,便要送我些好东西。所以我决定,先生若是不从,我便要从先生的妹妹那里下手了…
然後、然後他就回去赶紧把妹妹送去燕国游玩了……
从回忆中回来,想起她的话,他眸色越发深沉,面色越发凝重。
帝姬,您到底所求为何?
「惜华!」他身边走来一人,在帝凰原本的位置旁坐了下去。
「怎麽,看上帝姬那小姑娘啦?」
这肆无忌惮的话让隐惜华陡然回神,瞪了他一眼,「谨言慎行,莫要胡言。」
他哈哈一笑道:「分明就是被我说中了心思!隐惜华,帝姬长得是真的挺漂亮的,可师生恋…你还是勇敢斩了这感情吧!」
那人一身武将朝服,腰际戴着一块碧绿的玉佩。面目俊美张扬,霸气豪爽,眉目俊朗豪气,却皮肤偏白,虽不及一旁的隐惜华,却也是另一种美男子。
隐惜华对於这个男人很是无奈,不由得轻斥道:「瞿江!纵你护国将军军功无数,皇族仍是君权所在、天命所归,你怎麽轻易犯上!」
瞿江很想翻白眼,又是这些废话!
他这挚友一向信奉君权神授,天子神州。
见瞿江乖乖点头,隐惜华也有些叹息,「其实也怪不得你,先帝守成不攻,如今大帝当初多次建言也不听,错失攻魏良机…」
「那麽,你看好谁?」瞿江打断了他,这问题让隐惜华一愣。
「你什麽意思?」隐惜华盯着他,眼神阴沉。
瞿江看着他,忽然就笑了,「隐惜华,不要告诉我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大帝虽没动作,可心里到底也不是没有想法。否则,你又如何不是太学堂师傅,而是帝姬的教书先生?」
「瞿江,尤子教的是帝子。」
尤子是对帝子师傅尤辙的敬称,帝姬师傅隐惜华则被敬称隐子。
隐惜华、尤辙,商国的两大学家,学识渊博、见识不凡,出身书香世家。
隐氏和尤氏出色菁英世代都是太学堂的师傅,教授各种学问。当今大帝—商帝篱的治国学问,就是两家长老合力传授的。
「如今的太学堂,完全没有隐氏和尤氏的人,兵法大帝也不允传授…你说…」
「原来陛下的君心是二位一直在猜测的…如今已经猜到陛下百年後的继承问题了?」这轻柔淡雅的声音打断了瞿江的话,两人一惊,同时偏头往亭外看去。
荷花池上,一条通往亭台的细长小桥上,不远处,两个人站在那儿。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於那一身纯净白色宫装的女子,淡雅如莲,气息却又浓烈如暮,姣好的面色带着温和而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一双眼里只有平淡的温和,没有其他。
旁边为她打伞的绿衣女子面容亦是出色,虽比不得身旁的绝色,却因那有些冷的气质而别有一番风情。
瞿江愣然,可隐惜华哪里认不出来是谁,当下立刻起身做揖,垂下眸说道:「微臣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安。」
一边使劲地朝瞿江使眼色。瞿江会意,立刻也跟着行礼道:「臣瞿江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安!」
即便他认不出来也不知道这是哪位贵妃娘娘…
然後低着头听着那轻轻的脚步声缓缓变大,直到那柔软的白色裙摆停在眼前,他们才听到一声,「两位免礼。」
那裙摆远看是纯白,近看却又见到一丝灰暗。
那种灰暗不似乌云那般浓重,却是那种…淡墨染裙的感觉。
宫沉暮缓缓坐下,旁边的宫三倒了杯茶,她接过,慢慢喝着。
隐惜华是人家女儿的师傅,哪能不先开口询问。於是他也问了,「微臣敢问娘娘来意?可是来寻帝姬殿下?殿下方才…」
宫沉暮微笑,打断了他的话:「听闻凰又惹恼了隐子,本宫特来向隐子赔罪。不想,耳尖给听到了一些事…」
瞿江本来还想着如果这个贵妃娘娘是来找隐惜华谈她女儿的教育问题,那他可能得先走。结果听到後面那一句,脸色一变,急忙起身半跪下。
「臣瞿江失言知错,在此向贵妃娘娘和大帝请罪!」说完有些弱了口气的说道:「错在瞿江,当真和隐子…没有丝毫干系。」
隐惜华也垂下头,帮着求情说道:「瞿将军性子直爽,一时口误,请娘娘莫怪!」
宫沉暮依然微笑着,看不出她丝毫不悦或者其它的情绪。
隐惜华不由得暗自感叹自己兄长对她的评语:——沉鱼在沐,沉暮在宫。乱世有清莲,清空有血暮。
当年的沐沉鱼,和当年的宫沉暮,是势均力敌、平分秋色的两个女人,她们是当年乱世之中最耀眼的明珠。
这个女人,难怪能够一手重振宫家嫡系,扶持幼弟上位,让宫家恢复昔日荣耀与地位。
「口误麽?呵…」宫沉暮这样笑,饶是跟了她许久的宫三也不禁有些无语。
主子,您掌握生杀大权,就别这样吓人了吧!
瞧那瞿大将军跪着的腿都抖了一会儿……
好好的大将军,还真没想过会被一个贵妃娘娘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