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修炼中一夜未眠的肖正,在枯瘦老者起身的动静中,清醒过来。
那老者从已经熄灭,但尚有余温的灰堆下,扒出了两个用泥土包裹着的叫花鸡,递了一个给肖正。
下意识抬手去接的肖正,竟然一个手抖,叫花鸡掉落在地。修炼《枯木真经》一夜的他精神很好,可是手脚却酸软无力,甚至连面部都有些僵硬。
“哦,忘记告诉你了,修炼此功法,初期会有些脱力,手脚酸软的现象。等修炼一段时间后,慢慢你就习惯了。”那老者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转瞬即逝。
肖正把拳头握紧松开了几次,站起身来,做了一些活动筋骨的动作,那种酸软无力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填饱了肚子后,老者抹去了生火的痕迹,并不言语,略微辨别了一下方向,就朝着密林走去。
肖正一言不发的跟上,老者走得并不快,让肖正得以从怀中摸出《枯木真经》,继续揣摩。
山林已经有了些许今年的落叶,叶落后的树枝让林子显得不那么难走。带路的老者,基本走的是直线,遇到山石、沟壑、倒下的巨木,他都用轻功,轻飘飘越过。
倘若换一个俊男美女使出这般高明的轻功,定会给人以空灵、飘逸、酷炫的感觉。可是放在了枯瘦老者身上,就像山林鬼魅一般……
肖正在同龄人中,身手自然是不凡,可是在老者面前,就太不够看,几次腾空,都差点踩坏踩塌脚下的枯枝、山石。
老者基本保持着匀速向前,不快也不慢。起初肖正还可以一边看秘籍一边跟着。走了个把时辰后,肖正已经收起了秘籍,专心赶路。
等到临近中午时,肖正已经默默运起内功心法,全力跟随。
终于老者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紧紧跟随的肖正,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好几次。此刻的他喘着大口粗气,坐在小溪旁的一块石头上休息,并不时看着老者的举止。
只见老者站在小溪边,眼光扫过溪水面。随后缓缓的伸手插入某处水中,抓起了一条两三斤的鱼。
“能吃生?”老者标志性沙哑的声音传来。
肖正点了点头。
“等过了今天,白天才能生火。”老者用略微纤长的指甲,很是熟练的把鱼开肠破肚,清洗干净。在递给肖正的同时,还递过来了,不知在路上哪里采摘的几个野果。
休息了一会,缓过劲来的肖正,不知是因为赶了一上午的路,还是修炼《枯木真经》的原因,早已饥肠辘辘。
“你身上杀气太重,”老者说道。
正在吃鱼的肖正,略微疑惑的抬眼看了看正在收拾第二条鱼的老者。
“你看人看物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有种仇恨冷血,居高临下,拒人千里的感觉。”老者接着说道:“就是讨打。”
“我们是逃难了十几年的爷孙,能活下来,除了运气,更多应该是和善,低眉顺眼,不惹事,看得懂形势,逃命快。”
“你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杀气,一看就是有过人命在身,双手沾满过鲜血的人。眼睛里更是含着仇恨、愤怒和杀意。并且你的压抑,让这些感觉更加强烈。你这样太打眼了。”老者比起初见时话多了许多。可他似乎还是不怎么适应说这么多话,嘴巴又动了动,却没有吐出字来。
只见老者放下了收拾干净的鱼,捧起溪水给自己洗了个脸,一边拍打着脸,一边放松着腊肉一般的脸部肌肉。
“一个月,离开这山林时,你要像个逃难的年轻人,彻底。”
肖正点了点头,说道:“你也不像逃难的人,你像个……像个……”
“死人。”老者接下了肖正的话。
“嗯,你看起来更扎眼,说话也是,像……”肖正继续说道。
“鬼哭。”老者又接了下来。
肖正不再言语,低着头专心吃鱼。老者也开始小口的咀嚼。半条鱼下肚后,老者抬起了他那腊肉一般,死气沉沉的脸,冲着同样看向他的肖正,裂开嘴,露出了一个怪异恐怖的笑容。
看见了他的笑容,肖正先是一惊,接着是一股恶寒升起,再后来竟然笑出了声来。
肖正的面部表情变化,尽收老者眼底,老者有些尴尬的调整了嘴裂开的大小。
肖正笑得更欢了。
老者看着肖正的笑容,开始模仿起来。
草草解决了午餐的二人,继续赶路。出发前,老者提到说,等过几天,肖正的《枯木真经》入了门,老者将和他攻守对练,将传授他一些指法、掌法、以及攻击技,身法等等。
接下来的几天,略显尴尬的是,在茂密无人的山林里。一个面容枯槁的老者,对着无人的树林调整着微笑的角度,调整着说话的语气;一个锋芒外露,杀气腾腾的少年,对着另一边无人的树林,练习呆滞的眼神,谄媚的笑容。
等到了夜里,“爷孙”两个人就像两樽雕像一般,盘腿修炼。
半个月后,老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活人的味道,甚至连面部肌肉都丰满了一点,据他解释,他是调动了体内的精血,用来给养面部,这是以牺牲修炼为代价,带来的“好”结果。还好,这半月里老者心无旁骛,一心修炼,亏损了部分精血,不见功力倒退,反而有些精进。
和老者相反的是,肖正日渐消瘦,显得面黄肌瘦,步履轻浮。
恰好也有了几分逃难者的样子。只有那眼底偶尔露出的凌冽眼神,才透露着这具消瘦身体主人的不凡。
万幸的是,肖正一开始就没有走肖木那种大开大合,勇猛无匹的外家武功路数。起初就是主习内功,练习吐纳、调息,求内劲。
成为斥候后,更是专注一击毙敌,短、快、集中的武技,力求以最少的力量,最短的时间,最快的方式,换取敌人最大的伤害。这和老者传授的心法、身法、武技一脉相承,所以进步迅速。
尤其是每日的攻守练习,老者的递招、喂招、讲解,让肖正获益匪浅。
一个月的时间,就在赶路、教授学习、吐纳修炼中度过。
当二人终于看见马路的时候,枯瘦老者已经有了几分市井老叟的味道,那蜡黄偏黑的脸上,皱纹密布,愁苦的面容上,带着一些和蔼和悲悯。和那些在乱世中历经磨难,但最后坚强活下来的老头一模一样。为了掩盖他那微微奇特的嗓音,他加入了一些咳嗽,让人觉得他是因为有病在身,声音才如此嘶哑。
肖正则完全变了个模样,看起来瘦骨嶙峋,手脚无力,像极了久病不愈,食不果腹,营养不良了无生气的少年,脸色、眼中更是流露出躲闪和顺从。
“爷孙”二人沿着马路,朝着听潮城的方向走去。沿途有不少和“爷孙”两一样的老弱病残组合,极少看见中年男女。
看见的中年男女,大多是一群一群衣帽相对光鲜,带着随从护卫,驾着马车的人,他们是战火还没波及前的一些殷实人家,大户人家。是举家逃亡的一批人。还有一些配刀的江湖人士,三三两两骑马而过。
听潮城,是一座依海而建的大城,涨潮退潮,涛声潮声。
听潮城起初是一个渔村,偏居一隅,物产丰饶。一群镖师为躲避兵役和徭役,在潜逃的路上,发现了这里,随后定居了下来。
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已经成为规模、人口不亚于徐卫两国任何一座城市的大城。
听潮城依托那群镖师,和后来投靠的江湖人士,建立起了自己的武装力量。几十年来,入住此城的人早已不再留恋自己是哪国人,互相通婚,交往融合后,成为了一群听潮城人。
因为历史和地域和原因,听潮城还是这片土地上,唯一拥有“海军”的势力。徐卫两国的商船、战船,只在内河、湖泊航行。论水上运输能力、作战能力都和听潮城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徐卫两国不是不想吃下这块肥肉,听潮城有海盐、珍珠、海鲜等海货……还有人,有人就意味着赋税和徭役。可是起初的几次攻打,听潮城都人去城空,逃离到了海上。等到听潮城壮大后,也有几次惨烈的守城战,不过最后还是逃离海上。付出惨重代价,得来的却是占据一座空城的战果,还要提防听潮城数不胜数的刺杀,徐卫两国也就放弃了武力夺取。
尤其是后来,听潮城逐渐壮大,而徐卫两国战事吃紧,达到白热化。听潮城如果倒戈一方,将会影响整个格局后。徐卫两国分别和听潮城高层达成协议,要求听潮城保持中立。
听潮城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保留了下来,逐渐成为了徐卫两国商品交易和情报交换的集散地。
保持中立的听潮城,也保持了一贯的作风。收留任何一个愿意来此的徐卫国民,去留随意,活下去各凭本事,但是要遵守听潮城一些简单的制度。
最终成为现在这样一个十分自由的大城市,也就逐渐成为了天下难民、冒险者、江湖人士心中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