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川看出了肖正的不对劲，给了他本月的俸禄就叫他早些回家去。
助教的俸禄比学生多一倍，老师则是学生的四到五倍。宋大川给了肖正老师的待遇。
归家路上，肖正想起了他第一次杀人的场景。
那时的他才成为斥候不久，和斥候小队“小蛇”一起潜入敌后打探军情。
意外和敌方一队散兵发生了遭遇战。
第一次真正与敌搏杀的肖正，看见鲜血飞溅，听见惨叫连连，有些恍惚，有些失神。
他的恍惚和失神，给敌人创造了机会。代价就是他险些丧命，为了救他的“小蛇”小队副队长丢了一只眼睛，他们的斥候小队有了“小蛇”的名号。
当队友冲杀完毕，肖正还没有回过魂来。
一个丧失了战斗力的敌国士兵，被拉到肖正面前。
大部队没有杀俘的习惯，要留着交换战俘。并且也经常把受伤、残废的将士送返敌国，增加敌国的负担。但是斥候不一样，他们没有精力带走活的战俘，除非是绑架。他们害怕留下活口暴露自己。所以一旦遭遇，要不在对方没有发现之前撤离，要不斩杀干净。
那个敌国士兵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只是体型偏瘦，面色偏黄。手臂中刀的他，因为失血过多，嘴唇发白，不时颤抖。双眼更是透出仇恨、恐惧，还有一丝丝求生的欲望。
队长将自己的刀递给了肖正，示意让肖正来结束那士兵的生命。
接过刀的肖正，抖得比那个士兵还厉害。冲杀对拼的时候，没有过多的时间思考，那种杀人的不适感还不够明显。可是当一个人，一个陌生人，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坐在你的面前，眼睛就那样直直的看着你，你却要举刀了结他的生命。
久久举刀的肖正，吐了。
队长示意另一个队员，挥刀了结了敌人的姓名。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敌人的鲜血喷溅到了肖正身上，甚至脸上也星星点点。敌人的人头更是滚落到脚边。那眼睛还在眨，那眼睛里已经没有仇恨、恐惧和求生了，取而代之的是解脱。
肖正甚至觉得那颗人头在微笑。
虽然经历了第一次的不适应后，痛定思痛的肖正逐步调整过来，经过之后对敌中一遍又一遍血的洗礼，变得再也没有一丝犹豫和怯懦，变得把杀人看得轻描淡写，把杀人融入了日常生活，就像吃饭睡觉一般。
可那第一次的阴影始终在他心中存在，只是越埋越深。
那颗微笑的人头，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回到家中，老者一看到肖正，就发现了他的异样，神情严肃的警告他：“你就差在身上挂一块我是杀人犯，我想杀人的牌子了。”
肖正没有接老者的话，而是走到水井边，打了一桶水从头淋下。
“旁人或许看不出你的异状，可是像我们这一类人，是很容易就察觉出的。你身上浓浓的杀意，都快冲到我脸上来了。”老者走到肖正身边继续说道。“我不管你发生了什么，经受了什么，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我们只能继续回到深山老林和野兽为伴了。或许你和野兽待在一起更适合。”
肖正没有解释更没有辩解，而是轻声问道：“割鹿门在哪里？”
老者先是气愤，后是怀疑，最后才叹了口气：“我是不会让你去送死的，等什么时候你能控制你的杀意再说吧。像你现在这样，还没有靠近暗杀对象，别人就知道了。”
“在军队的时候，需要一往无前，需要拼命，需要比敌人更快、更强、更狠、更果决、更不要命。需要用杀意来刺激自己，让自己兴奋起来，去追求那性命相搏的一线生机。但是刺杀、暗杀不一样，刺杀、暗杀是找准时机，追求一击必中。一击不中，则迅速退去，等待时机再来。”老者解释道。
随后老者又追问：“你当斥候的时候，没有潜入，没有刺杀吗？”
走了这么远的路，又淋了井水，再加上老者的训斥，让肖正回过神来。
有老者在身边，肖正的克制力要强很多。有老者在身边，肖正要有安全感得多，会平静很多。
肖正低下了头，心境也逐渐平和。
老者走进厨房端出了饭菜，前院那人已经不需要再单独送上饭菜了。他已经来到了后院，蹲坐在了椅子上，等待着开饭。
虽然不用给他端饭，可是肖正和老者还是觉得端比较好。因为那人吃饭完全是在抢，风卷残云一般，经常把肖正和老者的那份也瓜分了一些走。还好肖正有了不错的收入，可以增加“有效供给”。
吃过晚饭，收拾妥当。
老者开始给肖正介绍割鹿门的种种。
“割鹿门，已有数百年的传承了。原名割颅门，也就是收割大好头颅的意思。后来出了个爱好风雅的门主，化颅为鹿，也有逐鹿的意思，暗指杀手们争抢暗杀任务。割颅门的时候，他们的标志是一个骷髅，现在他们的标志则是一支头上长角的成年雄鹿的头。据说他们的最高层，最顶尖的几个杀手，依然沿用骷髅标志。”
“割鹿门总部在哪，无人得知。不过天下都有他们的分号，或许他们的总部就藏在其中一家分号里吧。他们的分号，通常挂着一面鹿首标识。只在午夜过后，天明之前开门迎客，也迎杀手。他们没有什么该杀不该杀的区分，就是个委托人和杀手之间的中间人。”
“他们只杀人，不救人，也不管物品。曾经有一家少爷被绑了肉票，请割鹿门的出手。杀了几人后，就有劫匪以那少爷为挡箭牌，要挟杀手，杀手就顺手先把那少爷宰了，最后杀光了所有人。”
“割鹿门的杀手，按数字排位，数字越小，地位越高，能接的任务难度越大，报酬也越高。总计大概有三百个号位吧。”
“割鹿门会对委托评估，然后按照难易程度排序。杀手们掂量着选择，不过不能选择高于自己等级的任务。也会对杀手按照任务量、任务难度、实力进行评估，然后升级降级。确定杀手身死，或者一年没有去割鹿门打个招呼，则会被销号。”
“为了保护杀手，杀手号牌没有具体到哪个人头上，割鹿门也不知道谁是谁。只要持有的信物、号牌和割鹿门对得上，持有人就是那个杀手，就能领任务。所以就有一些家族、帮派共用一个号牌。比如我所知道的，卫国白家的一支，是杀手二十一，徐国聂家是杀手一十九。”
“数字七十八，应是算是割鹿门中中等偏上的杀手了，没想到空明十三剑的空明老人也是割鹿门中的杀手。”
听到老者的解说，肖正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老者故作高深道：“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好吗？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我吃过的饭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肖正反驳道：“我吃过的饭还比你吃过的盐多呢。”
老者见没有诓到肖正，顿了顿，还是把心中冒出来的话说了出来：“你们家一直是割鹿门上的热门。”
“哦。”肖正应了一声。
“你还想去吗？没准哪天你还能接到自己杀自己的任务。”老者调侃的说道。
肖正没有正面回答老者，而是说：“你不是说实战是最好的训练？在这里我们不能像以往那样对练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练武是为了什么？”老者问道。
肖正想了想：“一开始是为了忘记那些事情，你说的，做起事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现在是觉得，万一哪天暴露了，也能自保，也不拖累你。”
乌云遮住了明月，一直盯着月亮看的前院那人，显得有些着急。他跑到了肖正身边，拽着肖正的衣服，指着那不见了月亮的天空。
肖正一边安抚他，一边说道：“如果我有那个运气，能练到你那样的境界，练到比你还厉害，我就去宰了徐老狗。”
肖正口中的徐老狗，正是让肖正家破人亡的徐王。
早就知道答案的老者还是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肖正习武的原因，而是他说这一切的时候，那样的平静、自然，就像在说明天晚上想吃鱼一样。
“所以你不仅仅是想发泄，更是想通过割鹿门，磨砺自己的暗杀能力，最后去刺杀那老狗？”老者问道。
肖正点了点头。
老者抬头望月，却不见月，只看见那重重的乌云。好像预示着，肖正选择的这条路困难重重一般。
“你可要想清楚，没有人要你必须做什么。你家里人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老者劝说道：“况且，你实际才十二岁，那老狗又能再活多久？等你真成为了天下第一的杀手，那老狗估计早就死了。”
“所以我要抓紧时间。”肖正一边说，一边给前院那人指着那天边逐渐从乌云中露出来的月亮。
老者露出了欣慰、赞许、开心、激动的复杂表情，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只是闭着眼睛，哼着小曲，摇着摇椅。
三人久久无话，各有所思。直到回屋之前，老者才说了一句：“东城区洗墨路四宝轩隔壁。”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到了记得蒙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