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一班在我们隔壁，班主任是个严厉的男老师，也是我们的物理老师，戴着一副厚厚的眼睛，好像瓶底，一圈一圈的，头发整齐地倒向一侧，由于长期不洗，总是油亮油亮的。偶尔我在楼道见到他，总是很懂事儿地和他打招呼，“崔老师好。”而他好像没有看到我似的，一脸严肃地匆匆走过。久而久之，我便心生畏惧，远远看到他走过来，迅速避开，避免照面。
物理课，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听他讲课，生怕漏掉一字半句，一想到他很有可能叫我站起来回答问题就心里发虚。
可物理不是语文，不是靠死记硬背就能完全掌握的，那需要分析，去理解，去应用。谁叫我天生脑子转不过弯儿呢，每次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我都需要向身边的学霸请教很多次，才勉强明白。
有的时候，往往就是这样。人的自信心是可以通过表情和动作变现出来的。为应对老师上课时可能的提问，我提前复习，确认完全掌握，游刃有余的时候，一发问，我便高举手臂，跃跃欲试，而这个时候老师一般不会选你，因为他知道你会，不能满足他为人师的目的。他定会专挑你心里没底的时候叫你起来回答，你磕磕绊绊地回答对了，他会说——你没有熟烂于心；你磨磨蹭蹭地回答不出来，他会说——会就是会，不会就说不会！；你站起来直接回答我不会，他会说——你这什么态度？不会还有理了？不会还不好好听讲？上课愣什么神？
……
总之，老师永远是对的。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定位很神圣，你是学生，我是老师，你就要听我的，我教你知识你要听得懂，如果有人懂了你不懂，那不是老师的问题，是你自身的问题。教书是其一，老师还要肩负育人之责，你在小学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要上纲上线，没事就把你叫到办公室批评教育一番。这一点儿，在严厉的老师身上尤其明显。
教书育人需要方式方法，不可骄纵，亦不可强硬。教书，育人本是一回事儿，教书的同时育人，如果这个学生学习很好，但品行不端，那一定是你教书的方法不对。
作为学生，我们其实都很单纯，知道自己是来学习的，可如果可以学习得轻松一点，自由一点，那效果一定是很好的。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师生之别，只有互相尊重，大家都是朋友，这个知识你会，你教给我，我很乐意接受，如果我有任何疑问，也可以敞开心扉地对你倾诉。
还记得小学教室墙上挂着的标语吗？
感恩从心开始，让爱温暖彼此。
……
这一点，舒老师做得很好。
……
物理是个神奇的世界，我想仰望站在比萨斜塔顶端的伽利略；我想看教堂顶上的悬灯随时钟而摆；我想抓住光的尾巴；我想被牛顿打一拳，问问他疼不疼；我想抓住苹果树上落下的苹果，咬上一口；我想用天平去衡量人心；我想透过天文望远镜去窥探远方……
以上都是的梦想，直到我听见崔老师喊：
“永敢——物理59分！下课来我办公室！”
脆弱的梦想，像自由落体一样砸在地上，也不知道到底谁更疼一些——碎了。
怀揣着忐忑，我敲了敲崔老师的门，“报告。”
“进来！把门带上！”
办公桌前的崔老师，眼镜拿在手上，正在努力地擦拭。他眯着眼睛看向我。
“你是永敢？”似乎真的看不清楚。
“崔老师，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戴眼镜的时候倒让我觉得和蔼了许多。
“等一下啊。”说完又擦了两下，顺手把布一放，重新戴上眼镜，从一摞卷子里翻了一会儿，抽出一张放在我的面前。
“自己看看，怎么学的？连及格都不到，丢不丢人？”崔老师一边拍着桌子，一边教训着我。
“崔老师，对不起啊，没考好。”
“不用说对不起，你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了。”说完，端起手边的杯子，掀开盖子，想喝口水，结果发现是空的，便重重地扣上盖子，又把杯子砸在了桌上。
我吓得一哆嗦。崔老师似乎发现了我的异常举动。
“你是不是怕我？”推了推眼镜，语气和缓了一些。
“嗯……不光是我，同学们都挺……您的。”
“我有那么可怕吗？其实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恨铁不成钢，你们懂吗？”
“我们……会成钢的。”
“哈哈，早就看出来了，你们都是精豆子，对你们严厉一点就是怕惯坏你们！”崔老师笑起来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严苛。
“崔老师，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你先别问，我去倒杯水。”说完就站了起来，拿起杯子就准备出门。
“崔老师，我去吧，您等下我。”抢过杯子便冲出了门。
“这孩子……”
一会儿的功夫，我端着水回来了，崔老师接过杯子，放在桌上。
“继续你刚才的问题吧。”
“这次考试……那个……我是最后一名吗？”
“不是，还有好几个没及格的呢。怎么了？”
听完这句话，我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长长出了口气。崔老师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怎么？你还很骄傲是吗？”语气又严厉了起来。
“这次的题有点难……”
“那你怎么不跟那些考九十多分的同学比呢？你也不看看，那些不及格的同学都是谁，他们其他的学科成绩都很差，将来考重点大学都成问题，而你不一样，你这叫偏科知道吗？将来高考的话，如果物理这一门给你拉分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崔老师一激动碰到了桌子上的杯子，开水溅了出来，烫得他手一缩。我卷子的一角也被打湿了。
“崔老师，您没事吧？别着急，我错了，我努力。”我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块布就要去擦。
“别动！那是我擦眼镜的布，别乱擦。你别管了。”
“永敢，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是为你好。这样吧，你先回去上课，一会放了学，你来我办公室，我把你考试做错的题给你讲讲，有什么不会的你就问，别稀里糊涂的了。”
在我转身出门的时候，偷眼看到崔老师低着头，正在用那块眼镜布擦拭我那张试卷上的水。
水虽然干了，可痕迹却依然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