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仙姑岭了。”
小商贩把肩上的担子换了个边后说道:“这里山穷水恶,加起来也没有多少人,所以又被叫做四不管。”
“三不管?”旁边一个摇着纸扇的中年文士问道。
商贩说:“这里是数省边界的交汇之处,又因为地势险恶,赣、湘、闽、广几个省谁都懒得管。又有一种说法,就是天不管,地不管,皇上不管,神仙也管不着。”
文士摇了摇纸扇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中原腹地,哪还会有蛮荒之地?倒是老板你,放着好端端的大路不走,然而非要走这乡间小道。”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仙姑岭虽然难走,但只要从这山路里穿过,就能平白省下两天的路程,而且还有桩妙处——”
小贩嘿嘿笑着说:“这仙姑岭上有间小酒家,虽然不大,但却收拾的干净利落。尤其是店家自己酿造的山酒更是一绝店名就叫斗十千。”
文士见他笑的别有风味不由笑道:“你大老远打这过,不会就是为了这店里的山酒吧。“
商贩笑道:“不瞒您说,斗十千是个夫妻店。掌柜的姓白,原先也算是个读书人,几十岁的人了也没中过试,生性木讷。倒是老板娘身材相貌标致的紧,能里能外,打这过的都叫她旦娘。”
文士笑道:“怪不得你要大老远走这过,原来是有个老相好在这里。”
小商贩连连摇头道:“这您可是误会了。人家夫妻在这里开店,做的可是正经生意。掌柜的是读圣贤书出身,一点污事都不肯沾。旦娘也是个正紧人,来往的客人虽然多,有个美人在店,却连一句风言风语都没有。”
文士还是不信:“那老板又何苦走这山路?”
小商贩笑道:“阁下有所不知,那旦娘三十多岁的年纪,风韵正足,长得白白嫩嫩,花一般的人物,单是看着她煮酒烧菜,小蛮腰一扭一扭的模样,再走几十里的路也值了。”
说着便叹道:“想想也有一年多没来了,不知道旦娘是否又俏了几分。”
文士拿着折扇在手掌心中轻轻的敲打着,惊讶道:“荒村野岭也有如此尤物……”
说话间山路一转,露出了山坳里的一个小小院落。靠着山岩的是座两层小楼,前面一片宽敞的空地上一只大公鸡正带着几只半大不小的小母鸡啄食着地上的草籽,院落的篱笆上爬满了青藤。院子周围的几株槐花树正开着灿白色的花朵。楼角上挑着一只杏黄旗,上面写着’斗十千‘几个墨字。
两人相视一笑,整了整头巾,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正值中午时分,这山间的小店也多了些许人气。
摆在正堂的几个桌子零零散散已经坐了些人,后进来的两位客人也找了靠近旁边的桌子歇息了下来。
“客官,到吃点什么吃食吗?”
一个少女来到文士与商贩的桌边问道。
看了看眼前的年轻女子,少女穿着件青布黄花的上衣,下半身是条靛蓝色的布裙,裙下是一双大红绸缎鞋。她是刚开始缠足了,一双绣鞋小巧玲珑,精致可爱。雪白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只精细细巧的弯月挂坠。
在文士疑惑的眼神投到自己身上之前,小商贩就问道:“旦娘呢?有段时间没来,以前都感觉没见过你?”
少女双手捧在胸前行了个礼后说道:“我是旦娘的小女儿,因父亲老弱所以在此帮忙。母亲的话现在正在后厨收拾杂物。”
说完后,少女又立在旁边等待着客人的吩咐。
文士用扇子挠了挠下巴说道:“先打两角酒,有什么熟肉先切一盘上来,再来点时新的菜蔬。对了,白面馒头也上个几斤。”
说完后,文士转过头对着一起坐在旁边的商贩说道:“叨扰了阁下一段时间,这次就赏在下个脸一起吃一顿吧。“
不一会,一个身着杏白色汗衫的丰韵妇人就托着几碟酒菜从后厨走了出来。虽然生育过了几名子女,但是绿色腰带随意系住的小腰却还是犹如初生的白净藕节一般,让在座的各位都忍不住咽下了嗓眼里的一口浓痰。
刚招呼完这边的一桌客人,另一边的几个三大五粗穿着麻布的彪形大汉就在一边用劲的拍打着桌子:“旦娘!你今天的水酒可比往常淡得多了!莫不是偷偷往里面掺了水来糊弄我们几个弟兄吧!”
“哪有的事,我们虽然做的是没什么大本钱的生意。但这荒郊野岭的,得罪了各位主顾,没了大伙来照顾生意,难道是要跑到天上喝西北风呀。“
妇人侍立在几人的桌旁,连连道歉。
听着外屋的吵闹,从里堂里走出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
老者抖了抖自己灰白色的文士衫,把有补丁的部分小心夹好。又把手上的一圈论语放下后才走上前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能平白无故污人家清白!“
“啪!“
坐在几人当中的一个满脸腮络胡子的大汉翘起眉脚,把手上的瓷碗往桌子上使劲一拍,又用手袖把桌子上的瓷器碎片王主人的身上一扫,张口就骂道:”我们兄弟一天也就辛辛苦苦的赚着这几个铜子,几天下来没存下半点,反而在你这个黑店里倒搭进去从前辛辛苦苦存下来的积蓄!你要是现在不给个说法,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店怎么开的下去“
老者看着几个肆无忌惮的壮汉的桌上。各种牲畜的骨头,随便啃了两口就抛到了一边;更有自己店里的好酒,从倾斜着的坛子口一直往下流淌,湿了一地。
美妇把脸色潮红,正准备与客人理论的丈夫拉到一边,陪着笑脸,好声好气的和几个客人分说着。
“哼!”
老者也自知自己年事已高,与他人沟通更是自己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人所不通的。不然,也不会再自己这边都占着十分理的情况下还会输掉自己家里祖地的官司。
”如果不是如此,自己又怎么会搬到这个荒地里来找点营生呢。再说,这朗朗乾坤之下,大家总是要讲道理的。“
这样想着的老文士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摇着头看着自己在前面说着好话的浑家。
在场的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门后面的阴影处,一个已经站着观察了大半天的幼小身影,已经换上了一副以前谁也没见过的锐利眼神,向着放着菜刀餐叉的后厨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