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罗出现在镇元子身边,自是为表明一种态度。
他这玄门第七弟子和镇元子,是站在同一边的,谁要想再生事,最好掂量一下。
之所以叹气,却是弥罗冷眼旁观,另外有所联想,生出了一点感概。
道祖第一次讲道,紫霄宫三千大罗毕集,道祖这第二次讲道,原来的三千大罗,也是一个未少,都出现在了紫霄宫,但没想到的是,讲道才刚一结束,三千大罗之中,却就有几位,陨落在了九天之上,这当中,若说没个因由,未免不合常理。
一次讲道三千年,间隔也是三千年,难道第一次讲道结束,随后的三千年间,紫霄宫那三千大罗,都只一心在洞府潜修,竟是都未曾经历过,任何的杀伐之事?
若经历过杀伐,则三千年三千大罗,一个都未折损,这岂是正常?
虽然大罗巅峰的金仙,在洪荒俱是一时之选,但洪荒天地之中,却并非没有生灵,强过紫霄宫那三千大罗,也并非没有险境,可陷巅峰大罗于危难之中。
所以,除非有缘紫霄宫听道的三千大罗金仙,都是“朝游苍梧暮苍海,闲来静坐诵黄庭”的清修之士,否则总是难免,会遇到一些叵测灾劫。
更何况,便是清修之士,也还有“闭门家中,祸从天降”之说!
所谓大罗,不过是泛指道行、道果。
而所谓道行,则是意指修炼之层次,所谓道果,则是意指生命之层次。
需要知道的是,修炼层次或生命层次,与实力或说战力,并非就直接等同。
道理很简单,便说那两相鲲鹏,即便不化生灵性,只以先天十大异兽之姿,显现于洪荒天地,遍数太乙金仙、大罗金仙,能战胜两相鲲鹏者,却又能找出多少?
由此可见,道祖第二次讲道,三千大罗再又毕集,实是非同寻常。
弥罗忍不住想,这或许,也是天道使然,在此之前,不容听道者陨落。
但此之前,是此之前,此之后,却就未必了。
第二次讲道,道祖所讲乃是混元之秘,玄门收七徒,赐下七道鸿蒙紫气之外,又将最后一道鸿蒙紫气,应在场大能所请,允其为变数,而掷在虚空,任由诸位大能一试机缘。
这变数第一变,即落在了红云身上。
结果却是,红云拉上几位大能,慨然赴死,旋即陨落了。
生死一见,这与第一次讲道后的情形,自就完全不同。
弥罗琢磨这所谓“变数”,越琢磨越觉得另有意味。
这变数,因关系一道鸿蒙紫气,而鸿蒙紫气,又关乎证道之机缘,故尽可以想象,恐怕整个洪荒天地,方方面面,都要被导入了叵测的变乱当中。
红云之陨落,恐就是应了紫霄宫三千大罗,生留死灭之第一变。
若真如此,只怕道祖第三次讲道,难免紫宵座上客,就要更为稀落了。
这时,受红云自爆影响的大能,陆续都恢复了过来。
弥罗见这些大能,俱还有些茫然,便扬声道:“红云已陨,他得的那道鸿蒙紫气,也不知失落何方,可见道祖所言变数,乃是天道之变,而非硬抢硬夺,得到鸿蒙紫气,就能致而生变。成圣之法,还有他途,此间事既了,大家便散去,另寻机缘吧......”
一部分大能,生出明悟,默默就离开了。
但还有一部分,却心意莫测,远远观望,却是未走。
冥河道人面色阴晴,看了弥罗一眼,这才一溜儿血光,落向了洪荒。
鲲鹏道人待冥河走了,冲弥罗一示意,身形也便消失。
冥河、鲲鹏走时,镇元子目光虽是一动,却并未拦阻。
若说他不恨冥河、鲲鹏,那自一派胡言,但这恨,以他之境界,却实又不经推导。
镇元子太过了解红云,故自然可以确定,先前在紫霄宫,如果第八道鸿蒙紫气,并非是落入红云之手,而是由另一位大能所得,那毫不隐讳地说,鲲鹏、冥河对红云所做之事,红云也会对那一位大能做,故红云之死,恩怨虽是好明,是非却就难说。
镇元子的情绪,虽逐渐平复,但眸光涣散,显然心思还乱。
或称不上仇吧,只是有怨。
这怨,现在镇元子没心思疏解,但终有一日,还是难免要疏解的。
不解开心头之怨,镇元子终是无法面对自己。
毕竟镇元子,目光一直在红云身上,故当时的情形,他自也看得分明。
红云明明就是,因他之故,才应走而未走,能生而赴死的。
这时,忽而就听得弥罗,语意不屑,话带讥嘲,纵声大笑道:“哈哈,诸位道友逡巡不走,还在一旁观望,目光叵测,蠢蠢而欲动,跃跃而欲试,莫非是,对我弥罗身上的这一道鸿蒙紫气,竟也生出了觊觎不成?”
原来弥罗却是看出,有几位大能,竟是丧心病狂,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当然,这其实也不算意外。
毕竟贪欲之念,任道行再高,却也只能疏解,而无从根除。
有所执,便有所贪,有所贪,便可能做出蠢事。
不过既是蠢事,一经点破,倒也容易恢复清明。
故弥罗一开口,未走的几十位大能,脸色立时就变,顷刻散了个干净。
弥罗愕然失笑,转过身来,对镇元子道:“道友,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益。”
镇元子叹口长气,颔首道:“多谢道友看顾,我已无妨。”
弥罗见他神情虽是落落,眉宇之间,却并未显出任何郁结,便直接道:“如此,我另有要事,这便与道友作别,待改日有暇,再到五庄观拜访。”
言罢,他略一施礼,便就消失不见。
弥罗遁破虚空,却是真有事办。
不过他这事,若说出来,其实不大光彩。
先前鲲鹏道人离开,他却是悄无声息,放出了第二元神,一路尾随其后。
如此鬼祟,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他想取得,两相鲲鹏的九易真血。
先天十大异兽,虽是根脚不凡,但弥罗在意的,还真不是这个。
他只是对覆海冥鲲、垂云金鹏,这一鱼一鸟,两态之间如何转换,实在有些好奇。
虽异类化形,道身真身之间,也是两态转换,但两相鲲鹏不同,其鱼鸟之变,却是无关乎道法的,即便灵性未曾化生,也能如意转换形态。
抛开鲲鹏道人的道行道法不说,他那两相鲲鹏真身,先天之存在,却就等若是,一种或鱼或鸟、非鱼非鸟的物种,出现在了洪荒天地。
鉴于覆海冥鲲、垂云金鹏,这鱼鸟形态区隔之大,以天差地别都难以形容,故只要弥罗,不视之为理所当然,自然就难免会生出好奇,想要窥一窥其中玄奥。
而弥罗身为异数,自不会视洪荒之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越难理解的事物,他越就想探明根由,而这根由若能参透,对他修行自也有益。
两相鲲鹏即是如此,这是弥罗所知唯一一种,凭本能即可转换两相的生灵。
当然,要得两相鲲鹏的九易真血,必就要先对付鲲鹏道人。
虽然很难,但以有心算无心,却未必不能达成。
与镇元子作别之后,弥罗透过元神感应,很快便找到了第二元神。
待确定鲲鹏道人行踪,他便收回第二元神,以先天至宝遁天镜,为自己敛去了行迹。
继而,弥罗便遁破虚空,赶到鲲鹏道人前方,暗中潜伏了下来。
鲲鹏道人应是并无要事在身,故那羽翼一扇十八万里的垂云金鹏真身,也就并未显化出来,而是以道身在施展遁法,一息数万里,虽不慢却也没有多快。
第二元神跟他一路,就方向看,他应该是要回北溟去。
毕竟鲲鹏道人,乃是洪荒有数大能,故此一路向北,实也无需防备什么。
于是,如此毫无戒心,他便出现在了,弥罗的视野之中。
未及一刻,鲲鹏道人正自飞遁,忽就见前方虚空,五道接天连地之神光,陡然幻现出来,按青黄赤黑白排列,五色流转,未及瞬目,便朝自己压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鲲鹏道人根本来不及应变,便被那五色奇光,刷入一个莫名空间。
几乎同时,他立刻就觉察到,自己元神肉身,遭到了先天五行之力的镇压。
“这是......先天五色神光!”
鲲鹏道人立有所悟,惊骇失声:“难道浑天孔雀竟而出世了?”
浑天孔雀之根脚,不下于两相鲲鹏,也在先天十大异兽之列。
他之所以提及浑天孔雀,却是因为浑天孔雀,其天赋之神通,即是一路先天五色神光!
不过话一出口,鲲鹏道人却就立时醒悟。
紫霄宫第二次讲道之前,他恰曾逐一推算过,先天十大异兽之中,除两相鲲鹏、覆海冥鲲、垂云金鹏之外,其他七种异兽的缘法,虽然推算的结果,有些过于模糊,看不出究竟,但至少浑天孔雀,若无记错的话,却还要等数万年,才会在洪荒显露声名。
鲲鹏道人心思一转,却就猜到,这是另有大能,在暗处设计了自己。
毕竟即是推算有误,浑天孔雀现已出世,也绝无可能,实力会超过他。
而暗中这位大能,却明显比自己,无论道行法力,都要超出一筹。
当然,不管如何,既陷入叵测危境,自不能束手待毙。
于是在镇压之下,鲲鹏道人便也竭尽所能,显化出了两相鲲鹏真身。
鲲鹏生两相,一相类鱼,为覆海冥鲲,一相似鸟,为垂云金鹏。
五色神光衍化的空间,自不适合覆海冥鲲,故他便现了垂云金鹏之相。
一头翼展数千里的垂云金鹏,立时便在五色隐隐的莫名空间,显露出了真形。
说来也怪,本来那莫名空间,也并未显出大来,但垂云金鹏一现,那空间恍惚之间,似也扩展到了数千里方圆,还是将垂云金鹏,牢牢困在了当中。
鲲鹏道人大惊失色。
他自是看出来,空间实未扩大,而是垂云金鹏,莫名其妙缩小了体态。
未曾想见,先天五色神光,竟还蕴藏虚空之妙衍!
正当鲲鹏道人,要另谋他法脱身之时,又陡生玄奇之变。
一路非黑非白的神光,忽而在这莫名空间,凭空显现了出来。
截然不同于先天五色神光,这新出现的神光,却是宛若一个轮回之盘,非黑非白,即黑即白,阴流而阳转,却阴阳又无泾无渭,混沌如一,玄妙实是难言。
神光如涡旋,朝垂云金鹏轻忽一落,却就让鲲鹏道人,霎时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