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完团繇玄武,弥罗便待动身,忽而就觉肩上一沉。
他大惊失色,元神立时感知出,却是有两道目光,正关注着自己。
那两道目光,以弥罗升玄后的肉身,都有些禁受不住,可知当真是重如山岳。
他道行已是大罗金仙层次,故还感应得出,那就是很普通的两道目光,并未施加任何神通,但正是因此,却更令他惊惧,实在是想象不出,背后注视着自己的那位存在,其道行之高深,究竟到了何等境界。
弥罗自认,洪荒天地之中,灵宝尽出的话,应该还没有谁,能轻言胜过自己,便是十二祖巫,虽其肉身、神通、道身,都堪称无双无对,但真若敌对,他法宝齐出的话,除非一开始就很不幸,被祖巫的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围了住,否则自己要来就来,说走就走,应该总能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悠哉悠哉,离开丰沮山后,就再没有戮力苦修。
但当两道目光,往肩上一压,弥罗却就立时知道,原来自己先前,一直在以井窥天。
元神一动,混沌至宝九天都篆秘魔旗,立时显现真形。
魔旗猎猎,似一件乌黯披风,往他肩上一落,立时隔开了那两道目光。
终于,弥罗面无表情,缓缓转过来身形。
视线微微一扫,他便看到,五十里外的右岸崖壁上,正有一位道装的白发老者,皱着眉头,朝自己打量。那老者手执一把黎杖,周身流露玄妙道意,引动祥云万道,瑞气千条,紫气横空足有三千余里。
这气象,又令弥罗一惊。
虽衍生如此之气象,是收束不住气机致使,但那位道装老者,无论是故意,还是不经意显露气息,居然能以自身气机,经由天人交感,引动洪荒天地如此大的异象,至少已然说明,其道行切切实实,已超越大罗金仙,迈入了混元层次。
当然,混元金仙之道果,应是其还未得。
若得混元金仙道果,这气象恐还要更大。
虽是敌友未明,但弥罗自知,若这道装老者,想要为难自己,实无任何脱身的可能。
最好的应变,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一念及此,弥罗便悬于河面上的虚空,静静与那道装老者,隔了五十里对视。
他不主动前往,那道装老者,却就主动来了!
祥云瑞气忽而一敛,只见那道装老者,身形在五十里外,徐徐淡了去。
而与此同时,却又在弥罗面前,那位道装老者,缓缓显化出身形。
弥罗冷眼旁观,一声也未吭。
待那位道装老者,身形由虚化实,便皱起眉头,一边打量弥罗,一边柔声道:“贫道鸿钧,这位道友,可肯赐知名讳?”
弥罗颔首,自报了真名。
那叫鸿钧的老者听后,闭目略一思忖,忽而面露惊色。
“原来弥罗道友,竟是开天之前,就已诞生在了混沌.......”
弥罗面色大变,他绝未想到,这鸿钧略一推算,就知道了他来历。
鸿钧见他色变,立时就道:“道友莫惊,我推算你来历,是另有缘由,并非是恶意。”
弥罗追问道:“不知是何缘由?”
似那缘由,不太好说,故而鸿钧脸色,略有些尴尬。
不过稍停,他终还是说道:“万年之前,我在玉京山得道,继而寻获一宝,名曰‘造化玉碟’。这造化玉碟,我炼化之后,用以推算天机,无不灵验,只是不知为何,近几日来,这玉碟竟自行演化一道天机,我参悟后,却发现那天机显示,此时此地会有一人,与我鸿钧有缘,需将其收入门下,作一弟子......”
弥罗大惊,鸿钧所说有缘之人,明明就是指自己!
他在昆仑墟时,已拜过道宗灵通为师,自不想再有一师。
弥罗脸色阴晴不定,刚要出言拒绝,忽而,一个难以形容的伟岸意志,竟在他元神之中,悄无声息降临下来,霎时便接管了肉身。
弥罗似突然之间,便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妙境,明明自己思维还在,明明思维与肉身的联系还在,却偏使不上任何力,被那莫名之意志,抢去了肉身主导权。
鸿钧虽在当面,也丝毫未察觉,弥罗状况有异。
弥罗正骇异交加,便在这时,他极其荒谬地,目睹自己的身体,竟堂而皇之,向鸿钧施了一礼,继而两片嘴唇,上下一碰,就冒出一句话来:“早种琼枝因得果,深埋玉石破复成。既是天机妙衍,显此一段缘法,弥罗就拜在道友门下,又有何妨?还请老师收纳......”
鸿钧闻言微怔,他却是未曾想到,弥罗会立时答应。
思忖片刻,他面容浮现一丝苦笑,颔首道:“我混元金仙道果,还不知何时能证,虽在此之前,原是无意收徒,但既那造化玉碟,明白无误,显示了一段师徒缘法,而你也并不推拒,我自当全此缘法,收你入门。”
这意思,他却是应下了。
弥罗虽知拜师之举,并非出于己意,但毕竟话是由他,亲口说了出来,如此既成定局,便再反悔不得,他正心烦意乱,就见自己恭恭敬敬,又向鸿钧施了一礼,且口中言道:“拜见老师!”
他也看得分明,那礼却正是古老道书所载,极其庄重的拜师正礼。
鸿钧自也顺势,表示了接纳。
拜师礼成,弥罗忽觉元神一阵清爽,那从天而降的莫名意志,竟在礼成一刻,倏忽离他而去,只在冥冥中,留下一个启示给他:旁门先生祖,异数归天道。
旁门先生祖,异数归天道!
直到这时,弥罗才恍然明悟,原来自己莫名其妙,会有如此一番遭遇,却是“吾道化天道”的那位存在,也将他这不请自来的闯入者,纳入了天道管理的范畴。
如此不言自明,自己游历洪荒万载,之所以能悠哉游哉,却是因为所行之事,与天道推动的大势无涉,而之前在丰沮山,自己结交十二祖巫,却就因为十二祖巫,乃是盘古精血有意造化,使得自己之行迹,也明白无误地,浮显在了天道之中,化身天道的那位存在,因此发现自己为洪荒异数,故而才演化一段缘法,将这位鸿钧道人,引到了自己面前。
鸿钧道人的根底,虽是暂还不知,但既然天道显化,加诸于弥罗元神,促成了他拜师之举,那自然说明这鸿钧道人,乃是关系天道运转的一位重要人物。
愿或不愿,这师都已经拜了,自无反悔之理。
实际弥罗,在没有明悟之前,或难免还有一点抵触,当他明悟之后,却就非但没有抵触情绪,反而还生出了一点庆幸。
毕竟对于洪荒而言,他确实是不请自来,而洪荒之天地,既显而易见,是一位难以想象的存在,亲手打造并投身其中的某一类道场,那他这不请自来,显然就犯了忌讳。
若冥冥中那位存在,因此生出怒火,任他道行再高,自也是反掌即灭,但而今天道显化,既令他拜在了鸿钧门下,自就意味着,那位存在某种程度上,已算接纳了他。
旁门先生祖,异数归天道。
由那位存在所留启示看,明显旁门之祖的身份,不该应在弥罗身上,但他身为异数,应了旁门之祖身份,却又是无以改变的事实,而对于此种异变,冥冥中那位存在,似乎并无动怒,只是顺势将他这异数,也纳入了天道之中。
何为天道?
应该说,类似某种秩序。
联邦时代,弥罗本就自始至终,都生活在秩序之中,且那种秩序,应明显比天道秩序,更要来得森严谨密,故纳入天道之举,并未让弥罗觉得,自己就受到了限制。实际他真心认为,人本质就是社会性的,实力越是强横,就越要谨守秩序,这才是正理。
道理既明,弥罗便又向鸿钧,恭谨施了一礼:“拜见老师!”
与先前受那意志摆布不同,这却是他由衷的自发之举。
鸿钧微一怔,却还是顺势,又再应下了此礼。
师徒名分立下,自要有所交待。
鸿钧略一摆手,空间便已转换,弥罗看了看,却是已在一处山巅。
这山离那河,究竟有多远,他竟是没算出来。
鸿钧将手一指,地上现出两个蒲团。
弥罗在下首刚坐下,便听鸿钧言道:“弥罗,我既收你为徒,自该传下道统,只是我以法眼相看,发现你之道行,也是修炼所至,且根基之牢,贯通元神肉身,已是不可撼动。尤其你所修道法,亦是自成体系,潜力无穷,如此一来,倒也不必改换根基,转修我之法门。不过,根基虽不必改换,我这里却还有《黄庭》三千卷,悟自造化玉碟,这便传了你,供你完善自身道法,早日证得混元......”
话音未落,他又将手一指,便有一道流光,直落弥罗元神。
弥罗元神稍一转,便又喜又惊道:“老师,这《黄庭》三千卷,内中诸般玄理,无所不包,无所不阐,虽无涉根基道法,对我而言,却恰是最能得益。”
鸿钧笑道:“正是如此,实际我之根基法门,也是尽阅这三千卷《黄庭》,才终得悟出。”说到此处,他又叹息道:“不过,有一点殊为可惜,我参悟造化玉碟,直到最近才察觉,这玉碟看似完整,先天却是残缺了一块,想来若是能补足残缺,这《黄庭》三千卷,还能更上一个层次,而我之道法,应就也能圆满,混元金仙道果,自是唾手可得。”
弥罗闻言,也觉可惜,便由衷道:“弟子无能,却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惟愿师尊,早日补全造化玉碟,证得混元金仙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