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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大晋国,腊月。

冬素黄昏,雪漫漫而落,稍时,竟有难得的恢宏之势。山谷里,一泓湖水早已全然结冰,飞雪洋洋洒洒,不多时已将冰镜覆盖。待时近午夜,大雪已歇,明月以云丝拂面,薄薄的光渗透下来,月色清辉,万山载雪,雾凇沆砀,雪映月光,上下一白,四下里明亮犹如白昼。湖心一座小亭亦为雪所覆,亭中酒气冉冉,积雪误饮酒气,尽数醉了。

“平阳先生,这世上恐无第二人,会在这大雪纷飞夜,邀岸来此宝地饮酒了。”年轻将军南岸自军营中来,尚未来得及换下一身铜色铠甲,他的言语中已含几分醉意。

对面的白衣男子,南岸口中的平阳先生,从相貌看,岁数比南岸稍小些,虽是书生打扮,却也是面色朗朗,眉宇坚毅,他亦举起手中爵杯,话语中微含歉意:“劳南将军辛苦,在这雪夜里,陪同在下畅饮。”

“平阳先生言过!”常年驰骋疆场练就了一身豪爽,更养成了不拘小节的脾气,南将军笑道:“若非平阳先生慧眼,早早预测了今夜雪降,岸必定睡得糊涂去,怎有机会赏到如此雪色月景?岸先干为敬!”

“爹爹,这里是什么地方,那月亮怎么会如此明亮?”不知何时,云逸飘散,月色甚佳。龆年[龆年:始龀、髫年,女孩七岁。始龀、龆年:男孩八岁。根据生理状况,男孩八岁、女孩七岁换牙,脱去乳齿,长出恒牙,这时叫“龀”,“龆年”或“髫年”。]之龄的男童,尚未长成,却早早生了几分男子气概,黑色的瞳仁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南将军与平阳先生相视一笑,看向旁坐的两位夫人,一位着妃色,另一位着紫云纹,皆是温柔娴德,妃色女子怀里还抱着一团胭脂红色的绒被,不满两周岁的女娃娃伸出小手“伊伊啊啊”地吟唱着。

“翊儿,这亭子本是无名的,不如你来为之命名可好?”紫云女子笑问着,妃色女子也点头鼓励翊儿一试。

听到是两位夫人出题了,翊儿背起小手,煞有介事地徘徊起来,皱起眉头思索着。

“姐姐,瞧他的架势,倒是有模有样呢!”妃色女子悄声道。

“是呢,不过,我还是希望有个女儿,”紫云女子接过女娃娃,掖掖被角,“瞧我们翩翩[翩翩: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九歌·湘君》。举止洒脱,仪态大方(多指青年男子):翩翩两骑来是谁。唐·白居易《卖炭翁》。形容风采、文辞的美好:元瑜书记翩翩。三国魏·曹丕《与吴质书》。],唱什么歌儿呢?”

“夜光[夜光:月亮。《楚辞·天问》:“夜光何德,死则又育?”王逸注:“夜光,月也。”?三国·魏·曹植《芙蓉赋》:“其始荣也,皦若夜光寻扶桑;其扬暉也,晃若九阳出暘谷。”]亭,如何?”翊儿忽然开口。

“夜光,是月的别称。”平阳先生点点头,“只不过,如此天气,翊儿为何不想一个与雪有关的名字呢?”

“非也!”翊儿一本正经地摇头,“过了冬天,还有三季,怎可仅凭一朝一夕之景来命名?尽管阴晴圆缺,月色还是在多数夜里都有,而孩儿瞧这雪景之所以得见,也是拜得月光所赐的,所以孩儿以夜光命名。”

“南将军所见呢?”平阳先生示意南岸。

南将军哈哈大笑,摆着手道:“粗武之人,怎懂得咬文嚼字,要我来说,不过赏雪之类的名字,理当平阳先生赐教!”

平阳先生抬手招呼翊儿过来:“翊儿此名甚妙,为人便应当是思虑周详、顾全大局,今日,我们就依翊儿所名吧!”说罢,敛起衣襟飞身而起,又顺势坐回,一眨眼的功夫,在那亭口的楠木柱子上,已然被筷子刻下“夜光亭”三个飘逸大字。原看似平凡的平阳先生,竟是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而这一举动更是惊得翊儿目瞪口呆,看着游若腾龙、势若翔凤的行书,满目羡慕。而这两位夫人也起身来欣赏平阳先生的题字,怀抱中的幼小翩翩,明明是似懂非懂的样子,如水的眸子却也聚精会神地望着平阳先生的书法,还伸出小手轻轻触摸笔画的刻痕,那认真的神情逗得亭中的几位挚友笑声吟吟。

次年秋,大晋国华帝登基,年号泰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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