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报秦蛰伏的这二十年不仅练气功夫精进不少,还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京口的地下黑市就是他其中一处产业,可惜那里却因为我们的误闯被丰玉王连锅端了。
“这么说秦将军被陷害全是秘境在捣鬼?”段报秦问,“我以为只是那些大臣见不得秦将军的功劳!”
“秦家上下八十五口刚出了西关,就遭到了秘境的伏击,只有我母亲和我侥幸得活”,秦慕云说。
“如今,秦夫人可还健在?”段报秦问。
“母亲已于前年过世”,秦慕云黯然伤心道。
“少将军勿要悲伤”,段报秦说,“为了报仇,我这些年也组织了一批人手,只要少将军一句话,我等必然抛头颅洒热血。”
段报秦暗地里成立了一个叫“秦”的帮派,这个帮派一方面开黑市,另一方面则监视着朝廷里的各个要员。
“当年那些一心谋害将军的人,如今有的已大权在握,他们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段报秦愤恨地说。
秦慕云并不记得当年的腥风血雨,那时候的他还在襁褓里,但是母亲向他描述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烙印在心里。母亲在生活里是个温柔的女人,但是只要提到这件事,就变得严厉而脆弱。所以,她第一次向他讲述往事时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
那时候,他六岁,刚懂事。
这是西关之外,蛮荒之地,一个特殊的地方,知道它的人都管它叫“逍遥集”。逍遥集里住着一些特别的人,他们有的来自中土,有的来自莽族的领地,所以在这里你既能看见人类,也能看见莽族,更有一些闻所未闻的族群。当然,他们都是在故土生活不下去了才会涉险寄居于此的人。要在逍遥集生存,第一法则就是学会沉默:不问别人的过往,也不说自己的经历。在这里,沉默是对自己的保护,亦是对别人的尊敬。
浑邪·无畏是秦慕云最好的朋友,他有一半人类血统一半莽族血统,虽然他保留着人类大部分的特征,但是莽族标志性的绿色瞳仁显示出了他的不同。浑邪没有母亲,莽族的父亲血风·无畏把他带大,他们是秦慕云母子的邻居也是恩人。正是血风击退秘境使者救了落难的母子两。
浑邪和秦慕云年纪相若,但性格迥异,像所有莽族人一样,浑邪自信狂傲,他以身为莽族人为傲,更以他的姓氏“无畏”为荣。可是,秦慕云从小自卑,他一直瘦小,打架从来没有赢过,要不是有浑邪的保护,他难免要天天哭鼻子。有一次,强壮魁梧的浑邪再一次赶走了欺负秦慕云的小子们,虽然那些小孩里有人类的,也有莽族的,但是即使在莽族里,浑邪也是格外强壮的,所以他往那一站就没人敢造次了。
“小云,你改姓无畏吧!”浑邪说,“无畏是莽族里最伟大的姓氏,只要你说出这两个字就没人敢欺负你了。”他拍着宽厚的胸脯说,就像他以前说的一样,这不是他第一次提出相同的意见了。
秦慕云低着头,虽然还年幼,但是他心里知道改变姓氏并不能使自己变强,可他仍希望“秦”这个字能像“无畏”一样伟大。不过,看起来并非如此,母亲几乎没有说起过关于他父亲的事。
所以,即使浑邪没有恶意,每次他说完这样的话,秦慕云的心里都会特别难过,也特别生气。秦慕云希望有个姓秦的人能站出来一拳打死一只野山熊(就像血风大叔做的那样),以此来证明“秦”也是伟大的。没有那样的人,逍遥寨里奇人异事很多,却没有另外一个姓秦的人了。
“浑邪说无畏是伟大的姓氏”,秦慕云坐在小凳子上,鼻青脸肿地说,秦母正在为他上药。
秦母沉默着,一如往常。
“他说让我也姓无畏,那样就没人欺负了”,秦慕云一边说,一边盯着母亲。
只见母亲站起来把手里的药碗摔在地上,他第一次见她脸上满是责备,“你觉得姓秦让你丢脸了?”
秦慕云低着头。这时候,门开了,血风·无畏出现在门口,“胡蝶,没事儿吧?”他问。说也奇怪,血风·无畏有铁塔一样的身体,宽额头、瘪鼻子、又圆又大的耳朵,完全是一副莽族人的模样,可他不像别的莽族人,野蛮、粗暴、狂傲。
胡蝶不理会门口的大汉,“我告诉你,天下没几个人配得上姓秦!”
“你知道你爹是谁吗?”她哭着问,这些年压抑的不甘在蠢蠢欲动,“你爹是西关守将秦镇川!”
“啪”,血风急忙进来,关上门,叫道,“胡蝶!”他要提醒她这里是逍遥镇,虽然是落难的人避难之地,但也不是世外桃源,难保没有人心生歹意。
“秦镇川十四岁从军,三十三岁官至大将军,身经百战,让中土人钦佩,让莽族人胆寒,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胡蝶哭着说。
秦慕云跪下来认错,母亲却止不住哭泣。
“小云,你出去下”,血风说。
秦慕云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血风出来了,“让她哭一会儿吧,也许这样她会好过些。”他拍了拍秦慕云的肩膀,让跟着他走。最后,他们来到了逍遥镇南面的山顶,这里时常有野山熊出没,所以人迹罕至,正是说私密话的好地方。
“小云,你觉得什么样的姓氏才是伟大的?“血风坐在大石上,望着远处重峦叠翠的大山。
秦慕云犹豫了一会儿,说,“就像无畏,别人一听到就会被吓破胆。”
血风自嘲地笑了笑,说实话,如果不是和莽族人接触久了,你很难从他们的脸上看出除了“暴怒”之外的其他表情。
“无畏,无畏,也是个名不副实的虚名罢了,如果它把逍遥集的人都吓晕算不算厉害,算不算伟大?“
秦慕云点头。
“可是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姓氏它能把十万莽族铁骑兵吓破胆?”血风说,然后他顿了顿,见秦慕云摇头,继续道,“这个姓氏就是秦。”
“但,莽族士兵害怕的真的是“秦”这个字吗?或者说,逍遥集的小孩怕的是“无畏”这两个字吗?”
秦慕云低着头。
“不,当然不是,谁会害怕一两个字?他们害怕的是秦镇川!害怕的是浑邪。”血风壮实的手臂搂住瘦小的秦慕云,“与其为姓氏而自豪,不如让姓氏以你为荣,前六年,逍遥寨没有姓秦的人出来担当,今后,我想就会有了,对不对?”
秦慕云重重地点头,血风说的道理秦慕云并非不懂,只是他太自卑,没有别人的肯定,即使是正确的想法他也不敢坚持。
傍晚的时候,秦慕云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
“娘,对不起”,秦慕云跪下说。
母亲拉起他,“是娘的错,娘没有发现你不知不觉已经长大懂事”,她又落下了泪,“是娘太自私了,以为让你平平安安的生活就是对你好,可是,你和你爹一样不甘于碌碌无为。”
“娘,请你告诉我我爹的事吧!”秦慕云说,自从听了血风的话,他早按捺不住想要知道“秦镇川”到底如何厉害。
“我不会告诉你你爹有什么功绩,将来你倒了中土,可以随便问任何人”,母亲说,“我要告诉你他是怎么被人害死的,也算是给你的教训。”
“你爹是西关守将,打仗时总是身先士卒,所以非常受手下将士尊敬,而那些将士也以身为你爹的兵为荣,他们称自己为‘秦家军’。几十年下来,“秦家军”这个名号简直比正统番号西关守军更为人们所知。你爹虽然带兵有方,百战百胜,但是并不懂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更不懂得拉帮结派,所以当有人要他选边站的时候,他常常把那些人训斥得无地自容。
终于,因此惹来了祸事。有人向皇上告密,说你爹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皇上刚开始还不信,最后却突然相信了。一个常年活动在边境的,叫作’秘境‘的组织通过某位大臣上了一份奏章,奏章上说’西云州之百姓,生来只知秦家军,而不闻皇上‘,与奏章一起呈上去的还有一份你爹和莽族’勾结‘的密信,其实那份信也是秘境的人伪造的,他们偷走了你爹许多手字,然后把有用的字拼凑成一份所谓的密信。皇上因此治了你爹谋反之罪,你爹被斩首示众,秦家其他人被流放关外,而歹毒的秘境也早埋伏在了关外要斩草除很。幸亏,咱两遇见了血风,他救了咱们娘两。”
秦慕云呆呆痴痴地听着,脑海里好像正有一场风暴,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竟那样的曲折。不过,这也使他开始改变,他不再以身为体弱多病的人类为耻,也不因自己的姓氏而自卑。
他已决定变强,已决定重回中土,为秦镇川正名,为秦家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