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众臣上朝。朝臣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小心的交流着。凌厉的目光不时的扫过某个角落,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臣长安太守李泉泣血上奏:数日前,有长安人士刘成上告,前日,中尉府以强势逼压,将他刚出生数月的儿子判给一个寡妇。致使其夫人刘陈氏悲痛欲绝,于昨日含恨而去。刘成悔恨异常,上告长安太守府,请将儿子判回刘家,以使亡人得以安息,使刘家有后。”一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上前稽首道。
“皇上,此乃无稽之谈。前日在中尉府,太子未动一刑,是刘成自己承认,孩子是自己在人贩手中购买的。太子因此才将孩子断给王氏,并对刘成以宽仁处理。没想到刘成不但不感恩,反而又改口诬告。皇上,对此刁民,应予以严惩不殆,。否则国法必乱。”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中尉府郅都忙上前说道。
“中尉大人,此言差矣。在你中尉府中,前日寡妇王氏,在中尉府改口而无事,为何刘成上告就当严惩?况且,刘成乃是一介草民,何以胆敢欺骗诬告太子与中尉?必是有不得已的缘故。”中大夫吴城上前说道。
“大人,你是否认为我与太子,在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当众逼压刘成,致使其改口?”郅都怒视吴城。
“中尉大人,这话可是你说的。但是,这案子当初本是你中尉府办的一桩铁案,诉讼放与被告方皆无异议。只是因为太子根据卷宗,而提出疑问,然后中尉府就三番五次审问。而且,太子殿下在中尉府大堂,公然以皇上之威严作威胁;而刘成在离开中尉府之后突然改口,却是事实。这里面的原因,我等也有疑问。中尉大人可否为我等解惑?”吴城语气嘲讽道。
郅都是皇帝的宠臣不假,可他中大夫吴城,虽然官小权微,后面也是有人撑腰的。况且,谁人不知,皇帝虽然逐步掌握大权,可他背后的那座大山,才是大汉真正的掌权者。因此,他完全可以不鸟郅都,也不用怕太子。语气也因此怠慢。
大臣立时分为数派。一派以郅都为首,认为这是对大汉司法权威的挑衅,要严惩刘成;一派则以长安太守李泉,中大夫吴城等,认为需要重审此案。因为他们认为,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太子一时想哗众取宠。众人虽有些不舒服,但总归还可以理解。毕竟是小孩子,有些争宠等小心思是正常的。但如果为了一时的面子,而直接将人逼死,让人家绝后,就非仁君所为。大汉以仁孝治国,断断不能容忍此事发生。
说起来也奇怪,很多事情,诸侯可以做,世家可以做,甚至朝臣可以做,口号喊得冠冕堂皇,单单人君不可为。虽然理论来讲,人君坐拥天下,掌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但是名面上,却不能任意行事,受到的约束,甚至超过常人。因为君王滥权滥杀,是为失德暴君,会失掉天下士人之心,影响大汉的根基。
至于朝中重臣,太子太傅窦婴、御史大夫诸人,心中已经意识到事情的微妙。事情真相不明却贸然插手,恐怕事态直接会升级成朝争,一发而不可收拾。此时反而只是静观其变。至于刘荣,无诏没资格上朝。
刘启端坐未央宫,脸色铁青。这件事虽然是太子刘荣主导,里面就未尝没有刘启的纵容推动。那日胜利庆典,梁王刘武的骄狂,百官顺从,刘启一一看在眼里。此次以太子刘荣的疑问,令中尉府重审此案,本就是想借此稳固太子之位,以对抗窦太后与梁王联手。没想到如今却演变成今日摸样。这里面如果没有东宫的手笔,长安太守与中大夫岂敢受理皇帝的宠臣郅都与太子联手审理的案子?一个区区的地方豪强岂敢反复?只是看着朝臣步步紧逼,中尉郅都却只能步步退守,这还只是中低级官员。刘启也不得不叹一句,东宫的影响力,已经远超他这个皇帝了。
争论,终究没有结果。刘启也知道,此时一旦坐实,恐怕太子就要元气大伤,中尉郅都也要赔进去。就连他这个帝王,恐怕也有纵容连带、识人不明的责任。不管他喜不喜欢太子,但终归父子一体。太子刘荣就是在断案的时候,也把他这个父皇的名声亮了出来。而这些朝臣,背后是谁,就不得而知了。因此在事情再次发展升级的时候,果断终止,罢朝待议。当然,对刘荣的斥责是免不了的。
听着窦婴讲诉前朝的动态,刘荣也是百感交集。虽然知道从被册封为太子之日起,就脱离不了权利争夺的是非漩涡。可仅仅因为当初自己多了一句嘴,就能演变成这种生死之局,刘荣还是心里准备不足啊。
窦婴更是眼色复杂的看着刘荣:“太子殿下。如今朝局纷杂,殿下还是应该谨言慎行。以学习为主,对于前朝之事,还是少参与为好。要知道多做多措,少做少错。殿下如今是国之储君,多做也仅仅是增加少许名声,可是一旦做错,就极易为人所攻击。老子曾言,水利万物而不争,不争即是争。殿下应当谨记在心。”
刘荣苦笑,不争即是争,也许是对的。然而对于汉景帝刘启,那真的有效么?你知道我前世是怎么被罢黜太子之位,怎么死的么?这里面,固然有母亲栗妃的原因,有王美人与窦太主等人联手谋划的原因,难道就没有汉景帝在火烧甘泉宫之后,想要下一任国君有所作为,一改汉匈态势的原因么?如果刘荣真的还是无所作为,难保不会步前任的后尘。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只得恭拜道:“太傅教训的是。荣受教了。只是如今局势,荣又该何去何从?”
窦婴沉思半响道:“前朝之事,殿下无需担心。皇上今日能压下朝议,本就是对殿下的保护。些许非议,还有老臣等,殿下只需要闭门读书即可。”
“皇儿,皇儿。”一阵慌乱之声。一夫人,后面跟着一对宫人,疾步朝殿中走来。
“娘娘,太子殿下与太傅正在殿中读书。太傅吩咐,不可打扰。”
只听的得“啪”的巴掌声,接着是一阵咆哮:“贱人,连我的路也敢拦。”
“瞎了你的狗眼,连栗妃娘娘的路你也敢拦?栗妃娘娘是太子殿下的母亲,母亲找儿子,那也算打扰吗?还不滚下去,领仗二十?”一个尖锐的声音,仗着人势厉声斥责道。
接着就是一阵跪地求饶声。
刘荣与窦婴无奈的对视一眼。走到殿门旁,不满道:“母亲,这些宫人也只是依令行事。母亲何苦跟他们计较?”
栗妃看到刘荣上前,不顾宫人的“无礼”冲撞,忙上前道:“皇儿,听说皇上派人来斥责你了?可是你又做错了什么,惹得你父皇不高兴了?”
刘荣却是皱了皱眉,栗妃像是知道些什么,有模糊不清,因此才会这么问。显然是别人转告的。而且这人的身份也不是很高。转而笑着安慰道:“母亲,您是怎么知道的?”
栗妃随口道:“还不是秋菊告诉我的。”又焦急道:“荣儿,你到底是做错什么事?竟惹来你父皇的斥责。”
刘荣看了眼栗妃身边那个穿着奴婢衣服,薄唇尖下巴,却一脸趾高气扬的宫人一眼。宫人连忙上前谄笑见礼。刘荣点点头,转而安慰栗妃道:“没什么事?就是前些日子那件事出了点岔子。再说,父皇教训儿子,那是理所当然的。不值得母亲如此紧张。”说着,又指着身边的窦婴道:“这不,太傅刚刚还在指点孩儿应该怎么做呢?”
窦婴这才有机会上前与栗妃见礼:“臣窦婴见过栗妃娘娘。”
栗妃连忙双手虚抬,让窦婴起来:“太傅,太子刚才所言,可是真话?皇上真的没有生太子的气?”
窦婴看了眼刘荣,方点头道:“皇上这次没有生气,只是让殿下读书。”
栗妃这才放下心来,只要皇上没生太子的气就好。道:“太子,你父皇既然让你读书,你就多读书。你可明白?”此时栗妃没有前些日子,知道刘荣为其争光的欣喜,反而一副放松的姿态。前些日,太子只是一首诗,即可让皇帝褒奖,众臣赞扬。而断案之事,却让她从甘泉宫陪驾,被送回长安。这里面的风险太大了,还是来文的好。
刘荣应承下来,栗妃又说了会儿话。方才离去。
刘荣闭门读书,但宫外却不平静。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民间越传越邪乎。最后变成,太子刘荣,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并与这妇人生了一个儿子。而为了这个夫人,太子弄死了妇人的丈夫,还家伙给别人。各地诸侯、官员此时也瞪着双眼盯着汉庭的一举一动。甚至不乏有上书言事,参与其中的。案情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