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刘留的嘱咐,莫输进得大殿,行了几步便停步不前,嗫嚅许久,竟不知如何张口,只敢让自己的目光在上方众人身上停留短暂一眼。
即便如此,莫输仍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威压让他胸口一闷,险些喘不过气来。
“诸位长老,莫吓坏了小友!”说话的是田不朽。此时,他闭目正坐,脸上无喜无怒。
话音方落,莫输顿时觉得身上的那种威压感消散一空,这才敢抬起头来,目不斜视的望向前方。
柳茁轻轻的点了点头,似是对下方少年的不卑不亢很是赞许,“莫输,本宗问你,可愿入我柳弗宗,成就武道?”
莫输一愣,顿时喜从心生,又不加掩饰的布满俊脸,连连点头,“弟子愿意。”
不等谁人示意,他自觉的跪倒于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弟子拜见师父,拜见各位长老。”
柳茁呵呵一笑,指着胡道爷,对莫输道:“这位是我宗的二长老——胡道爷,日后,你在他的门下修炼。”
莫输又是一愣,难道,不是宗主收我为徒,而是这个……这个脏老头?方才,一路之上,刘留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柳茁等一众尊长。犹记得,刘留在评论师父胡道爷时,寥寥几句,却是:嗜酒如命,不喜武道,贪恋凡尘,为老不……
最后那个“尊”字,刘留没敢说出来,可莫输却对这个连自己徒弟都不用任何褒义形容的邋遢老道,印象极为深刻。一个自己都不喜欢修炼武道的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反观胡道爷,本是鼻孔朝天,正等着莫输再次磕头拜见,他端上几分架子,以示尊长之威严,然后便和颜悦色的施展一下以气托人的功夫,既显得他严而不失平易,同时也算小露一手,教这山村小子见识一番。
孰料,莫输竟愣愣的跪着,既不说话,也不磕头,似乎,都超出了胡道爷的预料。胡道爷不由得老脸一红,使劲咳嗽了一声,哪知,莫输竟像傻或聋了一般,依旧动也不动。
“莫输,本宗问你,可愿拜在胡道爷门下?”
莫输醒过神来,不情不愿的冲着胡道爷的方向,不轻不重的又磕了三个头,“弟子拜见胡长老。”
嘿,这小子……道爷我是代小柳子收个隔代弟子,怎么着也得称呼道爷我一声“师祖”吧?
罢了,罢了,只当你小子没有见过世面吧,道爷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胡道爷叹息一声,右手抬起虚托,“起来吧。”
莫输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托起,让他生不起一丝反抗之意,心道:这就是修者的神威吗?若是当日,我有这种本事,杀那李顺,真是易如反掌!
莫输的脸色由愤转悲,由悲转黯,都被柳茁真切的瞧在眼里,心里似乎明白了些许,不由得暗暗一叹,同情不已。
“莫输,今日起你便是我宗第一百三十二代弟子。既然入了宗门,按照宗规,本宗应当赐字,你是胡师叔门下,当属‘博周留杰志’中的‘杰’之一字,”柳茁略一思索,含笑道,“本宗便赐你一个‘杰立’,取‘英奇杰出,卓立不服输’之意,如何?”
莫输忙躬身行礼,“弟子谢宗主赐字。”
柳茁颔首道:“待你二十之后,若晋升内门,便冠以此字。好了,你先出去吧,随刘师弟去领些衣物用品,顺便了解一下宗规戒律。”
……
“咱们柳弗宗,宗规多达千条,不过大多是教执法处弟子精晓的,一般弟子只须熟记少些。宗规第一条,须尊师重道,立身须正,同宗互敬互助……”
从大殿出来,刘留在前面引路,得知莫输拜在了胡道爷门下,成了自己的同门师侄,他热情更甚,很是高兴的侃侃而谈着。
莫输认真听着,却又觉得这些宗规和书院的那些条规大差不差,不过,仍是将之记在心里。
“说起来,需要记住的宗规也就这么多了。若是莫兄弟不嫌烦,我再说说咱们柳弗宗的情况吧。
宗内有宗主及八位长老共九门。不算杂役处,有弟子四百九十四人,其中,首席弟子三人,内门三十七。宗主和六位长老门下各有弟子四十九,而大长老门下则有亲传的三名首席弟子。这三位师兄各自有弟子四十九人,因而,大长老门下最为强盛。至于咱们胡道爷门下……”
刘留顿了顿,摇头一叹,又一苦笑:“师父不喜收徒,说是教导徒弟比自己修炼还累三分,因而,加上莫兄弟,现在也不过弟子两代三人,是那最为凋零的一门了。”
“三人?那一位是谁?”
“莫兄弟等会就知道了。”刘留露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莫兄弟,可记住一句话:田园风景好,古月飞柳梢。这句话分别对应了宗主和八位长老,分别是田、袁、风、景、郝,胡、斐、柳、肖九姓。莫兄弟以后若是遇到了前面五姓的弟子,切不可起了冲突,能忍则忍。”
“多谢刘大哥提醒。”
“呵呵,莫兄弟客气了,说什么谢呢……”
在宗务处领了两身衣服及足月的日常日品,两人行经广场,又向着广场西侧的外门弟子住处行去,最终来到了一处比较安静的院落前。
“这里横数的四十九处小院,都属于咱们胡道爷门下。原本就我自己居住,安静得有些害怕,现在总算有个伴了,莫兄弟随便选一处住下吧。”
莫输随手推开了一扇小门,入目的是一棵垂柳,柳下有一张青石圆桌、两个石墩。然后,便是一大一小、两间不算低矮的石屋。
“莫兄弟先休息一下吧,午时我再过来。”
……
较小的石屋竟是一间厨房,里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只是不知多少岁月无人居住,尽蒙了一层灰。门口立了一口大大的水缸,里面空可见底。
推开另一间石屋的门,入目是一桌,旁边是一张柳条编成的木床。之前,刘留曾介绍过,柳弗宗位于卯山下,上空有开宗祖师布置的大阵笼罩着,宗内一年四季皆是暖过浓春,又因大家都是武道中人,夜间正是吸引星辰之力最佳之时,少有人睡觉,因而床上空荡,没有被褥等物。
将包裹放在桌上,莫输关上门取出了一件青布短褐换上,又觉得有些憋闷,便又打开门来,躺到了床上。
目光穿过房门,能清楚的看见外面广场上的那尊三人雕像。这才注意到,三人是相貌各不相同的三名中年男子,中间傲然而立的男子,其面目五官已然不清,想来是被岁月那把无情的割刀刮去了。
据刘留说,这三人是千年前卯山脚下三陵村的异姓兄弟,一夜惨遭贼匪灭了村,只三人偷活了下来,被当时的柳弗宗宗主带回了宗内,开始了一段耀眼北疆的崛起神话,曾将柳弗宗再次推上开宗祖师时的辉煌。
无奈,天意弄人,五百多年前,三人接连陨落,柳弗宗从此一跌不振,至今仍令宗主柳茁苦苦努力,却也未能将“柳弗”之名推出汉国。
唉,历史都是胜利者写的。谁知道,三陵村被屠和柳弗宗有没有关系呢?
莫输腹诽一番,却又暗骂自己怎能编排师祖的不是呢。恍惚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