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朦朦,山阴荟萃,一人一马行走在林海浩渺间,一群匪寇挥扬着手中长鞭鬼哭狼嚎从他身边策马而过,马背上趴着不知从何处掳劫来的女人,马蹄声乱,泥泞四溅,脏了那人的衣袂,他在路旁站了一会子,等到匪寇走远方再次牵着马举步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天色渐暗,雨意未消。潜龙江畔,小酒肆内灯火昏黄,男子的污言秽语,女子的失声尖叫,衣帛撕裂之声尽数淹没在怒江嘶吼里,奔腾而去。
“哐当”!一声巨响。
门被风撞开,烛火猛烈摇曳,墙上扭曲交缠的影消失在最后一点寂灭的火星里,烛台上青烟袅袅。
“店家,有酒吗?”
黑暗里,走进一人,扬声问道,对屋中肉体横陈的男男女女视若无睹般走到柜台前屈指敲了敲台面。
屋中一下子变得死寂,匪寇的注意力从身下的女人转到新进来的男子身上,一道道如狼似虎,暗里握紧刀剑,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而男子却并不想多管闲事,又敲了敲,扬着下巴冲躲在柜台里头角落位置的掌柜道:“有酒吗?”
掌柜瑟瑟缩缩地伸出半颗脑袋,颤着声儿说:“小小小店今日客满……”
那人突然解下腰侧佩剑“嗒”的一声放在柜台上,声音不大,倒惊得四周人哗啦啦都拔了剑齐刷刷指向他,掌柜的吓得立马又把头缩了回去,斗得下面尿都要出来了。
那人不动声色地抬手摘下斗笠放到一边,拿起柜台上的火折子吹燃了重新点上火,昏黄灯火再次照亮了四方酒肆。常年不经太阳曝晒的一张俊俏面皮呈现在众人面前,正是松临城南赫连家消失多日的大公子赫连御。不过,这等荒野之地,自然不会有人认出。
“还不快给老子把刀收起来,没用的废物,一个小公子就让你们拔了刀!”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其余人纷纷低头收刀归鞘,让出一条道。
匪寇之中走出个左眼眉骨有刀疤的粗犷汉子,身形壮硕,皮肤黝黑,看旁人对他颇为敬畏,想来是这群匪寇的头头。他往旁边条凳子上一坐,翘起一腿踩在凳子上,立即有人喊着“老大”满面讨好地给他递上茶。
那莽汉接过啜了口,“呸”地把茶叶末儿吐进去,抬眼瞟了眼赫连御,道:“高野,泉州常县永福村人氏。”
他道:“在下赫连御,打松临而来。”
听他自报家门,高野的手下一个个都笑起来,那神情就跟看个傻子差不多。
“帝都那边的人。”高野面露嘲讽,冷哼了声,“在俺的刀下没有死不瞑目的鬼。”
赫连御却笑了:“在下天命富贵,此生壮志未成,老天还不想收我回去。”
“口气倒不小,你今日坏了俺们兄弟的兴致,便是在阎王头上动土。”高野手一翻,杯子摔地,他起身回走,懒洋洋地一挥手,“给老子废了他。”
一得命令,所有人挥舞着刀剑龇牙咧嘴地冲向赫连御,女人们尖叫着偎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却有一人目光灼灼地盯住在一群莽汉里杀出血路的贵公子,心底莫名冉升起一种情愫,双手合十默默替他祷告着。
忽然胳膊一疼,她被人大力从人群中提拎出来扔到一旁,后脑勺撞到了硬床板,直撞得她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未等她有所反应,身上又压下一块庞然大物,正是高野那厮,满眼贪婪地摁住她不安分的四肢,像狗一样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肆意啃咬。
女人拼命挣扎,脸撇向一旁,泪流满面地向触手可碰的女人们求救,而她们一个个只低着脑袋,捂住耳朵,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
高野撕扯着她的衣物,膝盖强硬地分开她紧并的双腿,惊叹于她的柔软,一时忘了桎梏。
女人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趁他松懈之际,狠狠地,斩钉截铁地向着他的脖颈一举下手。
“啊!”
人群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电光火石间,高野已察觉到周遭气流微弱的变化,在女人的匕首刚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瞬,他徒手握住刃身,滚热的鲜血流下来,打在女人半露在外的胸口上。高野阴寒着脸,扔掉匕首,“啪”地扇了她一巴掌:“臭娘们儿!”
女人重重的一颤,连滚带爬地要逃,却被他抓着脚踝直接给拖了回来,高野没了耐心,将她直接翻了个身,一手压住她的头,长臂一捞托起她的小腹,径直要把她翘挺的屁股往自己胯间压。
女人嘶喊得声音都哑了,没了挣扎的气力,绝望得只想就此死去。
然而,就在这时,火箭破空而来,铮地没入墙内。
“是北燕军!是北燕军!!”
有人大喊起来,话音未落,更多的火箭如流星划过夜空。简陋的小酒肆瞬间千疮百孔,火光四起。
赫连御被两个匪寇紧缠,腹背受敌,一人力大如牛用刀鞘死死勒住他的脖子,锁住他的自由,一人举刀迎面冲向他,赫连御硬甩不开,只能反折过身,手中剑绕过半圈穿透壮汉腹部,与此同时他的右肩甲也遭人重创,倏尔,后背一松。他转过身,却瞧见一衣衫褴褛的瘦弱女子手持一柄染血的匕首,目光空洞地盯着他,手一抖,匕首掉在血泊之中,她像受了惊吓般踉跄倒地,拼命地擦拭手上的鲜血:“我杀人了,杀人了……”
赫连御拔掉肩上的利器,护住半疯的女人滚过半圈,火箭擦过他耳边鬓发而过夹带着一丝焦味。他撑起半身查看周围局势,高野的人正忙着四处逃窜,那些被掳的女子、酒肆掌柜皆已葬身。
火越烧越烈,外头又有燕军阻道,赫连御自知身负重伤,更何况还带着个女人,若是硬拼出去,只怕不用等到风陵野了,他今夜便要丧命于潜龙江畔了。
在房梁彻底崩塌之前,他抱着那女人冲破后窗,一头栽进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