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洛绮云悄悄潜入风家,自风家满门被尽数屠杀后,整条街上都鲜有人往来,风家上下百口人,此等血案竟查不出凶手,朝廷也只有草草了事,可贵妃风雅兰却对此事耿耿于怀。
堂内点着灯,远远看去是风雅兰又回来缅怀亲人了,洛绮云站在走廊里平静的注视着半开的门,这座宅子于她而言并无熟悉感,只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对它尚有一丝眷恋,哪怕真正的洛绮云从未喜欢过这里,但这毕竟也是她的婆家。记忆的残片拼凑起来,曾经这座宅院也热热闹闹的将她迎进门,不管是不是看在洛家的面子上,公婆待她也是极好。
怜悯起他们了吗?洛绮云暗自问自己,不由得轻笑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风家也算是气数已尽。回想起苏城旬告诉她的种种,她之所以会被皇太后许给四王爷,起因便是被这风雅兰挑起的,而方老伯的死也是因她怀上了龙裔。
“何人在那儿?”
风雅兰提着灯笼正迎面走来,洛绮云正想离开却突然想起自己如今的模样只怕她还认不出来,既然历经两年蜕变,也该见见故人。风雅兰步态轻盈的走来,用灯笼照了照她,下颌微扬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行走江湖,途经此地想进来歇歇,既打扰了我便先告辞了。”话虽说的谦恭,行动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有礼,挺直了身子负手而立,那眸中的冰冷更是寒骨蚀髓,这一切皆是在烈焰堡学来的,那里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想当初还跟苏城旬打赌,如今却是输得一败涂地。
“等等。”见她要走,风雅兰立即叫住她,打量了她片刻,“姑娘行走江湖可是无牵无挂?”
“孑然一身。”
“本宫与姑娘投缘,想留下姑娘。”
洛绮云奇怪地看着她却久久不语,她猜不透风雅兰打的是何算盘,留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步棋走的未免太险了。不过,既然苏城旬要她进宫,借此机会也未尝不可,况且……风雅兰才是导致方老伯枉死的真凶。
一晃小半月过去,洛绮云跟着风雅兰进宫成为她身边的宫女,风雅兰说她在她的眼中看见了阴狠,而这正是她所需要的。苏城旬为洛绮云安排好了一个新的身世,是乡下农户的女儿,后来农户在战乱中死了,她便颠沛流离行走江湖。当风雅兰听到她叫洛绮云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抹厌恶,这么久了她还是在恨洛绮云,恨着这个早已“死”了的人。
今日正巧宫宴,皇帝邀了二王爷以及长胜将军作陪,洛绮云有幸被选中在旁伺候,后宫佳丽三千今日正是斗艳之际,姹紫嫣红,美人如花隔云端,那白素裙的皇后却显得清丽脱俗了许多。雅兰贵妃雍容大气,诞下长皇子君闳有功,风头远远盖过了皇后。宴席上嫔妃间的争锋相对,洛绮云在旁看了直咂嘴,庆幸自己只是局外人。
“洛将军,本宫与你小姨娘也颇有渊源,今你这般有出息,她的在天之灵也能安了。”风雅兰端起酒樽敬他,酒过之后又道,“若将军再成个家,绮云会更高兴的,这支发钗是绮云当年珍爱之物,今将它与你,赠你心爱之人。”话毕,朝洛绮云使了个眼色。
洛绮云瞧着手里捧的发钗,记忆中这支发钗是洛绮云刚进门时送给她的,以她对自己的厌恶,将此物保存至今也算难得了。行至洛长君面前,恭恭敬敬的递与他。洛长君看也不看一眼,端起酒樽喝了一口,这副不理不睬的模样令洛绮云看着恼人的很,心想着若这小子知道眼前女子就是自己的小姨娘,他还敢不敢这么无礼!
不用转头看都知道风雅兰此时定是面色铁青,洛绮云突然对洛长君的未来有些担心,洛长君是原设定里没有的人物,他的命运和自己一样未卜,此时才刚刚有些战绩他便这般猖狂,日后还怎得了?朝廷里的内斗,他一介武夫真的挡得下来吗?
洛绮云退到一边,衣袂不小心掀翻他桌上的酒壶,酒水洒在了他的衣服上,动作敏捷的她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扶住酒壶,洛长君拍拍水渍正欲责骂,洛绮云却先一步跪下请罪,洛长君是个心软之人,见她这样也不忍心再骂她,俯身亲自将她扶起来,起身之际洛绮云低声道,“将军,既是亲人的遗物,留着做念想也好,纵是敷衍也莫树敌。”
洛长君定定的看着她,这才惊觉眼前之人带来的熟悉感,手鬼使神差的收下发钗,这个举动倒并非因为觉得这话有理,而是莫名的听从。还不待他多说什么,洛绮云立即退到风雅兰这边,低下头不再言语,幸好洛长君心思不深,若换做是温言之,只怕此刻早已察觉。
“信物准备好了,就等有缘人出现了。”风雅兰掩唇轻笑,看了眼洛绮云转而又道,“对了,本宫这宫女也叫洛绮云,真是巧了。”
一时间,几道目光直直的朝她射来,而那道最热烈的目光竟是来自王座上的君凤珏,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运筹帷幄的皇帝,在原设定里他和苏城旬一样都是深不可测之人,风雅兰说自两年前皇帝就变的喜怒无常,有些话连她都不敢多问。
算起来两人素未谋面,他何来惊讶之说?洛绮云微微蹙眉略显不解,四目相对之际微微俯身行礼,可眼中却没一丝敬畏,而君双叶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要自己坚定些不要再看他,可目光总是不听话,硬生生再度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眸子里冷漠极了,比两年前更加事不关己。
两年里她时常会想,若当年自己并没有去烈焰堡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隐藏内心情感眼睁睁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心里也住进了另外一个人?可事情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她不再是曾经的洛绮云,而他却还是君双叶。
宫宴在推杯换盏间结束,众人散去后君凤珏吩咐长影,“去调查贵妃身边的洛绮云,越仔细越好。”
“是。”
风雅兰有午睡的习惯,待她睡下后洛绮云便觉得无聊,闲来无事在宫里四处走走,路经御花园听闻一阵琴声,这琴声很是熟悉,就像……当年二爷所奏。闻声过去,瞧见是亭中的君凤珏在弹琴,思及宫宴上他的目光心下便有些胆怯,正欲转身离去却听闻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站住,过来。”
洛绮云定定的站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左右为难一番后终是迈着小碎步过去了,此番倒还淑女了些,若换作是两年前,指定迈着粗犷的步子,大大咧咧的就去了。行至跟前毕恭毕敬的行礼。
“倒茶。”君凤珏专心弹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洛绮云不禁在心里叫苦,这么专心竟然都能看见自己,这运气可不是一般的背。提起茶壶倒茶,心想着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若是回去晚了被发现了可是要挨罚的。思来想去,故意将茶水倒在他身上,君凤珏还没说什么一旁的王公公倒是先叫了起来,“没用的东西!若是烫伤了皇上你担得起吗!”
洛绮云连忙跪下,低下头一言不发,只等着君凤珏对她失望放她走。可她却远远低估了君凤珏的耐性,斥退王公公后重新坐下抚琴,一曲罢,抬头目光温柔的看着洛绮云道,“你可听出这琴音中的东西?”见洛绮云沉默不语,他紧接着又道,“若是说不出个令朕满意的答案,朕便不放你走了。”
谁会想到这种无赖话竟是从堂堂帝王口中说出来的,洛绮云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与二爷的初见,他也是要求逗笑他才肯给她买蛋黄酥,果然是兄弟,行事都是一样的。沉思片刻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上的琴声中有相思之意,应当是在思念某个女子的美好吧。”
“相思……”君凤珏喝下一口凉茶,眼前这个容颜姣好的女子和记忆中的那个大大咧咧的胖姑娘大有不符,心中不免失望。轻叹息,低声喃喃,“曾也有人说这是相思,一晃都这么久了……”手指滑过冰凉的琴弦,默默叹息,“你的名字是何人取的?”
“爹娘胡乱取的,不过早年战乱,都死了。”
“怎会是胡乱?抬起头来。”君凤珏厉声命令道,洛绮云缓缓抬起头,渐渐对上那温柔的目光,柔情如潮水般涌来,竟躲也躲不掉,原以为在烈焰堡呆久了早已心如止水,却不想一触及这目光脸颊便会泛红,心中有一丝掩不住的悸动,娇羞的模样令自己感到厌恶。
清风朗月的他唇角带着笑容,淡淡道,“是绚烂如绮的云彩。”
那温柔仿佛要将她的心融化了,若非正巧吹过的一丝清风,只怕她早已沉沦进去,灵台清醒后顿时低下头淡然道,“奴婢只是一朵乌云压顶,谈不得绚烂。”
一时间烟岚亭静了,微风撩起纱帐留下无声的细语。
“呵……”沉默许久的君凤珏自嘲的笑笑,起身离去,嘴里还一味的念道,“你终究只是你。”
洛绮云久久跪在地上思索着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却猜不出个所以然,还以为这皇帝脑子有病,可她却不知道这话只是一半。
你终究只是你,你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