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繁画面如同花影摇曳,毫无正形,交叉穿梭的场景,让你置身事外地若旁人观看,却又不可抑制地被沉浸到此间环境。
画面中,一个冷艳的紫衣女子神色冷峻地打开一排列的古朴梨花木剑盒,清脆的声响中宝剑遇风刀光掠影,她执起一把把锋利的宝剑,在自己雪白的手臂上一道一道划痕,鲜血淋漓毫不在乎,这以身试剑触目惊心。
场景飞速旋转到熊熊火光照影中,这个紫衣女子毫不犹豫地跳进铸剑熔炉,她面上的神色过于哀莫让人胆战心惊。画面急速飞转让人眼花缭乱。
画面终于平缓下来,色调也开始不那么压抑沉闷。
一个一身紫衣上绣满鸢尾花,衣袖裙摆间缀满玲珑细珠的小姑娘坐在门庭深深的青石阶上,抬头数着从天而落的雨滴,数着数着又严肃念起“铸剑者诚意正心,修形进道,日省月行,不可多语,不可好战,不可松懈,不可躁进”,脆生生的声音落在雨水漫天里,却显得格外坚决。
画面继续跳转到一个格局齐整划一,有条不紊的宏大铸剑坊,红色的火舌跳跃着要舔着顶上石壁,许多铁匠大汗淋漓地熔炼,浇灌和修治。那个小姑娘换了一身轻巧的紫色短装,跟着一位须发黑白参差的长者后边,亦步亦趋间,稚嫩的小脸严肃认真,那位长辈正给她讲述着铸剑知识。
小姑娘从跟着长辈后面找料,打剑,到后来渐渐自己独自一人找料,打剑。
画面又翻腾转页,场景在铸剑坊,藏书阁和家族教诲间一一闪过,小姑娘逐渐地长大,眉眼英气,体态优雅,又生得美丽,紫城赞叹艳羡声不绝于耳。
“我们紫家世世代代铸剑以来,紫钶是最具有天分和能力的人。”紫大族长紫钊捋着长长的白胡须欣慰地对其他人道,“她来日可成为我紫家下任族长。”
下边听闻此话的紫铁和紫铢默默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对此番言论不以为然。紫家并不乏具有天分和能力之人,几乎每一个紫家子弟都会自行修行学习铸剑,最终的目的就是成为一个优秀的铸剑师。
紫钶确然最具天分和能力,光凭这些年,她独自一人打出了十几把名剑,就受之无愧。但是她行为孤僻,性情乖张,甚至难以与人正常交流。平日里最值得称颂的与剑交流,在人面前却似乎隔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在狭隘的交流圈里,也只有她的爷爷——紫家现任族长最为疼爱她,他不是不知道紫钶的情况,但无情无恨之人若紫钶,最能打铸用心名家之剑。也因为疼爱,才想让紫钶继任下任族长,专心铸剑,不受其他干扰,成为流芳世间的名铸剑师。
“爷爷。”某日,紫钶神色疲倦,眉眼间充溢忧郁之色地过来询问紫钊,“究竟如何才能打造出一把世间至灵至性之剑?”
紫钊知道紫钶对剑如痴如梦的地步,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禁心疼道,“紫妹你是几夜未合眼来思考这个问题?”
紫钶低垂着头,声音喑哑,“但还是找不出任何史料记载。”她猛然抬头对着紫钊说道,“爷爷,难道真的只能让剑在千万年积淀中自发生出剑灵吗?”
紫钊默然了一会,慢慢说道,“打造名家之剑不好吗?紫钶?”他强压下心里涌起的一股不安之感,“孕育剑灵的条件本身就极为苛刻的,紫妹莫太执着。”
紫钶的眼神黯淡下去,咬着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她来到偌大的竹林中,竹叶穿林声凌凌不息。她找到平常打坐静心的一片空地,盘起腿闭上双眼打坐,眼帘中突然闪过凌厉的刀光剑影,她心脏加快猛然睁开双眼,喘气不止,但是周围无异。许是自己太过心焦,于是她安慰了一下自己,重新闭上双眼,凌凌的竹叶声中她逐渐平复忧郁且不安之心。
恍恍惚惚间,她听到了一个模糊的声音渐渐清晰,“紫钶,紫钶,紫钶”一声又一声地呼唤她,她的眼珠快速转动,却始终没办法睁开双眼。那似远似近的声音还在风中飘荡,“灵剑在哪呢,灵剑在哪呢,灵剑就在你心中”,最后一声如此洪亮终于震醒了她,她的身体重重瘫软在满是竹叶的土地上,冷汗不止,分不清是做了噩梦还是真实的神明在指引她。
深夜中,紫钶身形憔悴地回到了紫宅,那时候人都歇息了,因为她一直独来独往,而爷爷又纵容她,给了她极大的自由,所以并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常。
紫钶突然从内心升起一股孤独可怜难以诉说的情感,回到自己的房间,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居然泪流满面。
那夜躺在床上,紫钶做了许久没有做过的关于曾经点点滴滴的梦,都是她独自一人追逐着铸剑师的最高境界,孤独却平和喜悦。
她梦到一个身影和面容都极其模糊的男子盘坐在紫城舟桥边,捧着一本满是奇奇怪怪文字的书,却念着她心心念念的话语,“树灵为灵,鱼灵为灵,剑灵为灵,人灵为灵。灵乃气之本,形乃气之体。形体易消,神灵不散。”紫钶听着句句惊奇,暗暗惊心。
当她走过去靠近他时,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然而面容还是模糊不清,但不知为何,她体会到一阵熟悉安全的感觉。
他发现她,嗓音突然提高一些,带着几分喜悦,“哟~这不是紫钶姑娘吗?你来这里了~”
紫钶听着他如此自然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还用似有亲昵的语调,居然觉得脸有点发烫。
结果这面容甚不清楚的男子低低笑了起来,“紫钶姑娘,你脸红了呢。”
紫钶听到这话,眼睛睁大了一些,慌慌张张地用那双细白冰凉的手捂了下愈发烫的脸,然后强装镇定地对着他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地?刚刚,刚刚你念的是什么?”
那男子不慌不忙,还非常轻松自在,“紫钶姑娘问了很多问题啊,我还是一一回答下吧。我是无名小卒不重要,略过!此地是你梦中。刚刚那段自然是你最想听的内容了。哈哈。”
紫钶显得有几分迷糊,“我的梦中?这是我的梦中吗?”
那人瞧着她这幅样子,哈哈大笑,“紫钶姑娘,你这个模样是在卖萌吗?果然长得漂亮的女子总是有特权的啊哈哈哈哈。”
紫钶觉得这人挺不正经,好像总是在打趣自己,于是装作有几分生气的样子,“你说的话,我怎能尽信?”刚说出口,她就觉得惊讶了,自己以前从未装作生气的样子,似乎也从未生过气,现下却是如此自然地作出这些举动。
那人的声音还是笑嘻嘻的,“是吗?你对我的感觉应该是非常熟悉的吧?我可是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啊,紫妹~”
紫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会知道我叫紫妹?”城中人知道她叫紫钶并无奇怪,但紫妹只有她爷爷在他们爷孙二人时才会唤她的,还有这人说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明明一直是一个人的啊……
看着垂下头,情绪莫名低落下去的紫钶,那男子有些慌乱,跳起来在她身边大叫,”哎呀,紫妹!你怎么了?你不会是哭了吧?我真不是在打趣你啊。“然后低声自言自语,“这个人设好像有点麻烦啊……”
紫钶虽情绪低落,但并未哭,她抬起头直视他,”我没哭。我怎样跟你又有何关系?我只是一个人习惯了……“
听她说了这话,反倒是这个无脸男子沉默了,过了一会才打哈哈说道,“哈哈,刚刚有没有一点很尴尬?不过话说回来,紫钶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感伤,我这不是一直都会陪着你嘛?嗯?”
要不是他是个无脸男,紫钶想他此时会不会对着自己眨眼呢?这般想着,她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脸上终于回了一点血色。
看到她的转变,那男子终于开心了几分,然后忽然看看虚晃的大太阳说,”哎呀!我可得走了,时间过的真快。小紫妹啊~你可以起床了~“
然后那男子就奇异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与此同时,床上的紫钶缓慢地睁开双眼。满载初阳芬芳的晨光微透入窗棂,直晃晃间微末的尘埃散落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