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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番 回忆

作为东京都内影响力最强的黑帮之一,池元组在东京都内几个繁华的辖区都设有分部。池元组最早是从做海外走私生意起家的,二战结束后不久,六七十年代的日本迎来了经济上的一次大繁荣。当时池元组的当家久远富瞅准了机会,建起了奢华的酒店、度假村,池元组迎着这股蓬勃的经济春风,一下子扩大到了之前的几倍。久远富本打算就此洗白池元组,但紧随而来的经济泡沫让一切都化为泡影。久远富再次退回到老本行上,不过此时的东京已经不止他一家在做走私生意了。

那时,刚刚起步的青龙组在涩谷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红灯区,名叫“蓬莱岛”。在这个罪恶的天然温床里,他们经营人口买卖、贩毒、洗钱等违法活动,依靠蓬莱岛发展起来的青龙组似乎并未受到经济冲击的影响。当池元组在抓紧发展酒店业时,青龙组则趁虚而入,进入了走私业,企图在池元组松懈下来时将东京、甚至是日本的走私头把交椅夺过来。

原本的老大地位被小弟撼动,久远富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那时东京港区经常发生两个帮派的大规模械斗,成为东京警察最头疼的问题。当这场争斗正向着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发展时,青龙组当家的独生女却突然同久远富的一名手下私奔了。四个月后,这个女孩挺着大肚子出现在了父亲面前,恳求他将“蓬莱岛”作为嫁妆送给她。青龙组当家拗不过声泪俱下的女儿,虽明知道这其中必定有诈,也只好将“蓬莱岛”拱手相让。

但从那以后,两个帮派都将主要的力量放在了港区,双方一面为了方便做生意,另一面也是为了监视对手。久远盛雄本打算在安室次郎入赘久远家后,就将他升任为港区的组长。但耀子的死,却打破了他的计划。如今的港区,仍是他的现任夫人——久远安惠美的地盘。

池元组位于港区的办公楼是一幢有些年代的小洋楼,久远安惠美的办公室就在小楼的最顶层。久远安惠美喜欢兰草,她的办公室里摆放着两盆价值上千万日元的兰花。此刻,她正用真丝手帕仔细的擦拭着其中一盆兰草的细叶。港区副组长岸本润站在一旁。

“听说老爷子最近带了一个新人入组?”

就岸本润以前的看法,黑道的女人不过是供黑道男人玩乐、生育的工具。在黑道经营的红灯区里,他看到太多那些有胸无脑的女人,因此一直都很轻视她们。当久远盛雄安排安惠美做港区组长时,岸本润心中并不认可老大的这个做法。但自从跟随安惠美夫人后,岸本润惊讶地发现这个女人与一般黑道女子十分不同,他亲眼目睹了安惠美如何一步步巩固自己在池元组的地位,并对这个女人心生敬佩。

他不知道她在何时布下了遍布整个池元组的消息网,上到老大,下到一个小弟的消息,就没有这个女人不知道的。以前,当他从安惠美夫人的口中听到一些事关老大的私密事情时,他还会惊讶,但这几年,他已经对这些习以为常了。当安惠美对他透露出一些事,通常都是需要他在暗中进行活动的时候。

“夫人有什么吩咐?”

“详细调查这个新人的来头。”

“是。”

“如果有必要,可以动用我们在警署那边的内线。”

“夫人怀疑他是个卧底?”

“现在还不能确定。”

安惠美低垂着眼帘时,是那么慈祥柔美,也难怪阅尽“蓬莱岛”无数美女的久远盛雄会独独倾心于她,将她迎娶来作续弦。但善良只在表面,安惠美的心机之深,连岸本润这样久混迹于黑道的男人都无法察觉。

“夫人,上次在耀子大小姐的葬礼上……”

“那件事就不用再提了。”

安惠美将手帕放在桌上,端起面前的兰草,仔细查看着刚刚被擦得晶莹透光的翠绿色叶片。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特别残忍的女人?”

岸本润的心猛地跳动起来。

“并,并没有这么想过。”

安惠美轻叹了口气,将温柔的面孔转过来对着岸本润。

“世上有哪个母亲不是向着自己的亲生孩子,我相信,如果现在我和去世的夏子对调身份的话,她也会做出和我同样的事。”

“是。”

安惠美莞尔一笑。

“你一个大男人,哪里理解做母亲的心思。”

安惠美用一种柔和轻快的口吻调侃着岸本润,让岸本润松了一口气。

“所以啊,还是趁着自己母亲在世的时候,好好孝敬她罢,毕竟她是这世上唯一会真心对你的人。”

自从那天梦到耀子后,林贤也开始做一些很奇怪的梦。那些梦很像是一些记忆碎片,每个碎片的时间都很短,但断断续续地穿插在他的睡眠中,几乎要把他弄得彻夜失眠。

其中一个梦中,他发现自己是个小孩子,有一个面容慈祥善良的女人,穿着一件深褐色的居家和服,在一个大大的日式宅子里陪他玩耍。宅子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别人在。

还有一个梦,是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传统的日式庭院中,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干净男孩站在他身边。男孩有着一头略微凌乱的深酒红色头发。男孩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但他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宽慰安宁。

最近几天,他甚至于恐惧睡眠,因为睡过一觉后,他通常发觉自己会比入睡前更加疲惫。这种煎熬,是他答应做黑道卧底时没有想象到的。

“如果你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就提前终止这个计划,立刻退出。”

松本德郎在布置这个任务时,就给他留好了出路。

但那是他最不愿意踏上的一条路,踏上那条路,无论是对作为警察的他,还是作为林贤也的他,都是一种巨大的侮辱。

自从姐姐在黑帮火拼中意外身亡后,他就怨恨着这些社会的毒瘤,总期望有朝一日能亲手除掉这些垃圾。为此,他上了警察学校,坚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就是希望在毕业时能以最优异的成绩被东京警署暴力犯罪科选中。所以当松本德郎出现在他面前,要他作为一名卧底进入池元组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好的运气。

“我知道你不希望自己的首次任务失败,但是,你要明白后退。“

至今他也未能明白松本德郎的那句话,对现在的他来说,他更愿意信奉中国的一句古语,说的是将士在外面打仗,可以根据前线的情况而选择不听从主君发布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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