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九天玄女携门下弟子，前来拜会峨眉掌教清阳真人！”随着唱客道人的声音响起，一行八个白纱遮面，冰蝶绕身的女子走了进来，大殿之中立即为之一亮。风中平添了一股清冽的幽香，如冰雪般清冷，如梅花般幽淡。
“见过清阳师叔！”
“呵呵，师侄有礼了！”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站在了一侧，目光瞥了下身后。
在她身后的天山弟子们，领先一个淡雅端庄的女子见机上前一步，微一屈膝，侧身行礼道：“天山派门下弟子林若水，见过清阳师祖。”
“弟子绯雪然，见过清阳师祖。”
“弟子苏樱，见过清阳师祖。”
“弟子……”
“弟子秦霜，见过清阳师祖！”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目光落到那个年龄最小的弟子身上，齐齐发出一声赞叹。彷如异花初绽，明月当空，那少女的美丽一瞬间就让殿中所有的年轻弟子门涨红了脸，飞快地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看她一眼。心中宛如藏了一只小猫般心痒难搔。
“哼！”一声冷冷地不屑声突兀地在大殿中响起。那些年轻弟子立即一阵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秦霜一愣，好奇地向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去，却陡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中一阵剧痛传来……
“师妹，师妹！醒一醒，醒一醒……”
“啊！”秦霜一声低呼，从梦中惊醒了过来。方一睁眼，便对上了林若水担忧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了，做噩梦了？”林若水用丝巾轻轻地擦拭着秦霜额头的汗水，柔声问道。
“唔……”脑中依稀有残存的疼痛的感觉传来，秦霜伸手轻按着，竟分不清那究竟是梦魇还是现实，不禁呆呆地看着林若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后脑疼么？”林若水关切的问道，一边说着，一边探手到秦霜脑后，轻轻替她揉着，脸上有秦霜看不懂的忧虑和……哀伤？！
“师姐，”秦霜却仿佛没有听到林若水的问题，两眼直直的盯着林若水的眼睛，喃喃轻问道：“我们在很早很早，很早很早之前就去过峨眉山了，对不对？”
林若水一愣，隐在暗处的左手忽然紧紧攥住了衣衫！她心中暗震，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愕然答道，“当然了！你忘了，十年前我们就去过了啊。那次我们刚到峨眉山脚下，就遇到了峨眉派的方师弟，”说到这里，林若水忽然坏笑着眨了眨眼睛，“你忘了，方师弟一看到你就愣住了神，就被你迷得不知东南西北，差点从飞剑上掉下来呢……”“不是这次，不是这次，”秦霜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一抹娇羞，慌忙打断林若水的话，“我是说，更早之前，比那次还要早的时候！”“比那次还早？”林若水大惊失色，“原来你跟方师弟早就暗结情缘了？哎呀呀，难道你们就是传说中的那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呜呜呜呜，我都不知道……”“师姐！”秦霜又气又羞，伸手欲挠，随即却眼珠一转，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忽然得意了起来。“唉，某个人还好意思说我呢，她好像忘了，是谁整天‘怀空师兄’‘怀空师兄’的叫得亲热，某人呀，春心动了呢……唔……”“死丫头，不许你再说！”林若水立即脸红到耳根，伸手堵住了秦霜的嘴。尽管她和怀空师兄之间的感情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此刻听到小师妹拿此来挪揄自己，仍是让她感到羞涩不堪。秦霜跳了开去躲开她的手，伸手去挠她的纤腰，两人立即闹作一团。
“好了好了，别闹了，快点休息吧。等天一亮，我们还要接着赶路呢。”
“恩，师姐你也早点睡吧。”
“好。”
林若水看着慢慢陷入睡梦之中的秦霜，无声地叹息了一声，眼神忽然飘忽了起来。
难道，真的是梦魇么……
“店家！”
“哎！来了！”
老刘正双手抄在袖子里，倚着柜台打瞌睡，忽然听得那黑衣男子的喊声传来，顿时清醒了过来，连忙从柜台后快步走了出来，“来了来了……客官您还要点什么？”那黑衣人半伏在桌子上，黑发散乱，衣衫微湿，眼前的桌子上横竖散乱摆着几个酒坛，更有一个明显刚刚喝完的酒坛歪倒在身前，坛口徒自有酒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到桌子上，溅起了一片片的小酒花。“再来一坛酒。”黑衣人淡淡说道。喝了这么多酒，普通人早就醉倒在地不醒人事了，那黑衣人的声音却一如开始的清冷，听不出半点醉意。老刘尴尬地搓了搓手，谄笑着说道：“客官您看，您都喝了十几坛了，再喝的话……”“怎么，没酒了么？”不等他说完，黑衣人却是霍然抬起来头，两道清冽的目光直直落在了老刘的脸上。老刘顿时脸色狂变！正待解释，那黑衣人已经一把抓住了他领口的衣衫，将他拉到了自己眼前，然后……
然后，没有然后了。老刘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衣人居然就这么仰天倒了下去，竟然是昏迷了过去！
“客官，客官！醒醒，醒醒！”老刘看着眼前昏迷的黑衣人，急的满头大汗，自己的衣服本就颇有几分破旧，现在被那人死死拽住，用力挣开吧，又怕把自己的衣服扯坏了，这可都是银子呢……那小伙计听得声音，正从后面走了出来，见此情景，连忙快步上前看了看，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轻声问道：“老板，要不，我去帮他找个郎中来看看？”老刘听得此话，心中一动，猛一转身，却悲哀的听到“嚓”的一声——自己那洗了又洗，补丁叠补丁却依然舍不得扔掉的衣服，果然应声裂开了，甚至隐约可见下面一片嶙峋的老肉！
老刘顿时勃然大怒！
“看个屁！”见旁边的小二正捂着嘴偷笑，老刘怒从心边起，顿时忘了对黑衣人的惧怕，大声骂道，“老子本来就想告诉他，他先前给的银子已经不够酒钱了！这下又把老子的衣服扯坏了，还给他请郎中？！老子管他死活！”心想着又得花钱置办件衣服，老刘心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抬手便欲朝黑衣人头上敲去，只是手掌在空中停了半天，却迟迟不敢落下来，心中的畏惧始终是压过了怒火。老刘恨恨地放下手来，随即眼珠子咕噜一转，心中顿时起了一个念头，嘿嘿阴笑了几声，然后冲一旁的小伙计招了招手。小伙计见他一脸的阴险，心中猛然一跳，磨磨蹭蹭老大不情愿地走了过来，生怕这死老头拿自己当出气包。老刘正自眉开眼笑想着黑衣人一会的惨状，想到得意处，几乎便要笑出声来，浑没发现小伙计的异状，一把拉过小伙计，探头在他耳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交代了一番。
“老板，这样……不好吧？！”那小伙计脸上带着几分挣扎犹豫，只是他眼神中的兴奋之色却将主人此刻的心情深深出卖了。看着自家老板那鄙夷的目光斜了过来，小伙计也是嘿嘿笑了几声，知道自己的这点花花肠子早已经让他看穿了，便也不再废话，兴冲冲地朝门外跑去。
不过时，那小伙计便自返还了回来，手中却是满满的捧着一个大雪团！两个无良主仆相视阴笑，然后一手慢慢拉开了黑衣人衣服的后领！老刘正自咧着嘴眉开眼笑，满脸的阴险与猥琐，无意间低头一看，却骇然发现，那黑衣人竟然在此刻睁开眼来！
小伙计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尖叫一声便跳了开去。只是他这一番动作，手中的雪团好巧不巧地顺着黑衣人的后领滚了下去！
小店中的时间仿佛一瞬间凝固了。三个人六只眼睛你盯着我我看着他，良久无语。冰冷的雪团遇到热热的身体，转瞬便化成了水，顺着那黑衣人的后背流了下去，站在黑衣人身后的小伙计，甚至可以依稀看到印在他后面衣服上的水痕！此刻，他的脑海中唯一的一个念头便是：完了！穿帮了！老子要死了！
老刘睁大了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脸前突然醒过来的黑衣人，显然仍未从这转瞬变换的局势中清醒过来。一大团的雪水顺入衣服内，一般人都应该或叫或跳地反应一下，那黑衣人却恍若未觉，只是看着他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老刘这才反应过来，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颤声答道：“没……没，没……多久……”“是么？”黑衣人放开抓着老刘衣服的手，顺便看了一下老刘破裂的衣衫和里面露出来的嶙峋瘦弱的老肉，居然又坐了下去，然后开口说道：“再来一坛酒。”老刘如遭大赦，忙不迭的跳了开去，然后逃也似地向后跑去，连那黑衣人之前给的银子早已不够支付酒钱都忘了说。一旁的小伙计眼珠子一转，也自悄悄地溜了。
空荡荡的小店中便只剩下了那黑衣人一个人。寒风透过小店木板间的缝隙吹了进来，撩起了那人垂在耳侧的黑发，露出了他的半边脸颊——原本苍白如雪的面庞，此刻竟诡异地在那额头之上蔓延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自眉心向两边，布满了整个脸颊，一直延伸到了发间！
“越来……越短了……”
寒风凛冽，是谁的低语在风中萦回……
时间，越来越短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