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柳映雪,不得已离开林府后,她打算暂时回到娘家小住几日,等林清风平安归来,再作打算。
柳映雪在凄凄的雨中独行。林府距离她的娘家,不过就是几条街的路程。她握紧了手里的包袱,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她加快了步伐,想要早点儿避开这讨人厌的梅雨。
突然,从一个弄堂里窜出几个黑影,一个壮汉迅速地用手捂住了柳映雪的口鼻,柳映雪立时就失去了知觉,昏了过去。
就见那几个壮汉,将柳映雪倒背着手捆了起来,又装进一个麻包里,再扛到肩上,迅速地消失在雨幕之中。
柳映雪慢慢地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她使劲儿地挣扎,想要挣脱束着她的绳索,可是那绳索非但没有松开半分,反而是越发得勒紧了。她想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嘴,被一块散发着臭气的手巾,塞了个结结实实,根本发不出声音。
恐惧再一次将柳映雪紧紧地包裹起来,让她觉得窒息。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春生夫妇已经寻找了整整一天,却怎么也寻不到柳映雪的踪迹。
“生哥,二奶奶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呀?”春儿急得直哭。
“不会的,不会的,你别哭啊,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二奶奶了”,春生急忙安慰妻子,可事实上,他的心里也没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却还在下,乌云将仅有的那一点星月的微芒,也死死地遮挡住,让这梅雨季的夜晚显得更加漆黑一片。
春生夫妇却不肯就这么放弃,他们在这冷清的雨夜里,继续摸索着寻找。
终于,紧闭了一整天的房门被“咣”的一声推开了。一个打扮得妖艳俗气的女人,扭着屁股走进来,“哟,瞧这小模样,长得倒是怪水灵的”,说着,转过身对着跟进来的人下命令:“给她解开”。
只见一个獐头鼠目,面相猥琐的男人,走到柳映雪跟前,伸手拽掉了她口里的手巾。柳映雪赶紧大喊:“你们是谁?为什么绑我?”她一边蹬着脚,一边高声地喊道:“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看来她还是不老实,给我饿她三天,等她没劲儿踢腾了,咱再来”,说完,那女人转身出去了。
柳映雪刚想再喊些什么,却被那个猥琐的男人,又一次用手巾堵了嘴。
春生夫妇一连着两日没回家,也没合眼,饿了就胡乱吃点儿,渴了就喝口井水,他们走遍了落霞镇的每一条街道,翻遍了大大小小的窝棚,甚至逢人就打听,可就是没有柳映雪的消息,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雨滴一直固执地从天空飘落下来,码头上没有了那几日的熙攘,人们为了避开日本人,早已逃离了落霞镇。春生夫妇坐在堤坝的背阴处,焦急地等待着最后一班渡船,这是今天去镇江的最后一班船了。
“生哥,我右眼皮一直跳,总怕是二奶奶有什么危险”,春儿为了寻找柳映雪,没日没夜地在街头游荡,人明显地清瘦了。
春生默不作声,他已没有了之前的勇气,满脸的颓废,让他看起来有些苍老。他忧心柳映雪的安危,更忧心林清风的安危。这些个焦虑,忧愁,慢慢地挤兑,碾压,把他的心挤压得透不过气来。
几日的寻找,终究无果。春生夫妇决定再下洛阳,寻求林清栾的帮助。
江面上,雾霭已将视线阻隔成了零距离,细雨如针如刺,将本就不平静的江水,剜刻得更加深奥,让人琢磨不透。
柳映雪从昏睡中挣扎着醒来,一连着两日水米没打牙,她早已饿得头晕眼花,空落落的肚子,就像是被抽成真空一般,瘪塌,无力。嘴唇干裂得爆了皮,舌头在口腔里,艰难地蠕动着。手脚被绳索狠狠地束着,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丝毫动弹不得。
柳映雪的脑袋里是一片空白,她胡乱地猜测着:遇上打劫的了,可自己身无分文,并没有什么值得劫匪期待的啊;那么是遇上拍花子的了,可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人们早已避战乱,逃难去了,哪还会有人家抢人啊;那就是遇上寻仇的了,可自己没有什么仇人啊…,突然,柳映雪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睛里面全是惊恐,是沈如玉,没错,是她,可她到底要干什么,到底想把自己怎样?柳映雪的心头掠过一丝难忍的恐惧。
春生夫妇相互搀扶着,下了渡船。他们打算搭车去徐州,再转道洛阳,为的是能快点儿见到林清栾。这一对儿并没有念过一天书的年轻人,用尽平生所见所识,只为能搭救自己的东家。
柳映雪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透过那扇只有一尺见方的小窗向外望去,夜幕已经降临,这已是她被掳来的第三个晚上了。她依稀记得,那妖冶的女人说三日后再来的,她静下心来,等着。
果然,门再次被打开,那女人也再一次出现了。
“妈妈,果然您的招数好使,她不挣歪了”。
“哼,就没人能从我手中逃出去过”,那女人一脸狞笑都看着柳映雪,“盘儿不错,条也顺,明儿个就接客吧”,那女人露出满嘴的黄板牙,得意地笑着,“把她松开吧”。
柳映雪这才恍然,自己已是身陷龌龊之地。她开始拼了命地挣扎,想要逃出这腌臜的牢笼,她高声地尖叫着,“放我出去,你们这帮混蛋,放我出去”。
“啪”,就见那大茶壶一个嘴巴,扇在了柳映雪的脸上,“让你再嚎,妈妈是给你脸呢,你可别不识抬举”,他喷出的臭气,让柳映雪一阵的反胃。
“你们这是逼良为娼,我要去警署告你们”,柳映雪使劲儿地挣扎踢腾。
“告我们,哈哈哈…”,那老鸨子大笑着,“你还当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小老婆呢,告诉你,你已经被那正房卖给了我,打从现在起,你这身贱肉就是我的了,我想蒸了,还是煮了、炸了,全都由我说了算”,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举到柳映雪的脸上,“看清楚喽,这就是你的卖身契”,说完将那张纸重新揣回怀里,恶狠狠地说:“你给我听好了,明儿个开始接客,如若不然,我打烂你这一身的贱肉”。
那可恶的老鸨子扭着肥嘟嘟的身段出去了,留下那大茶壶,一脸讪笑地看着柳映雪,“这细皮嫩肉的,真叫人眼馋呐”,说着就将那双罪恶的鬼爪伸向了柳映雪。
柳映雪吓得惊叫起来,她不由得闭紧了双眼,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蜷缩着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住手”,一声厉斥,喝住了那猥琐的大茶壶。
淫雨霏霏,用自己最清丽的身躯,冲刷着这个肮脏的世界,将那充斥在尘世间的污秽,拼尽全力地荡涤,驱逐,直至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