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风四人逃至六合县后,就暂时在六合县安顿下来。每天,林清风都会出去打听沈如玉的下落,但始终无果。柳映雪也是战战兢兢,担心三个孩子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洪水在一个多月后,才逐渐退去。林清风四人也在洪水退去之后,回到了落霞镇。
洪灾过后的落霞镇,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落霞镇的码头早已在洪水中坍塌,一些没来得及转移的小帆板被水浪拍打成碎片,破碎的木块稀稀拉拉地漂浮在水面上,夹杂在垃圾中,散发着阵阵恶臭。
街道两旁的民居多数被大水冲塌,只留下屋顶的椽子孤独地在风中站立。倒塌的墙体和着砖头瓦片,构成了一片废墟。受灾的人们正在清理着坍塌的废墟,希望可以找到一处立锥之地。
石板路上的石块被大水冲开,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各处。淤泥覆盖着地面,到处都是洪水留下的垃圾。
路面也早已被洪水冲垮,塌陷的大坑一个挨着一个,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怪兽,随时准备吞噬那些没有防备的人们。
林清风快步回到家门口。还好,家还在,林府并没有被大水冲垮。
林家在盖房时,用的都是一米见方的大石块,根基也打得很深,这才让林府在洪灾中躲过了一劫。
林清风带着春生和几名已经回来了的家丁,清扫着洪水冲刷过的痕迹。一间储存杂物的厢房被洪水冲塌,房梁和着泥土,摊了一地。
回到落霞镇后,林清风又多次派人前往六合县方向寻找沈如玉,可惜依然打听不到任何关于沈如玉的消息,这让林清风有些个害怕,他不知道沈如玉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林清风到处打听着各种消息,他每日都会到落霞镇的码头和人多的地方,只要见到从西北方向来的人,他就会冲过去询问,看看是否会有什么新线索,可以让他找到沈如玉,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柳映雪每日也只问春儿一句话:“可有消息了?”她的心紧紧地揪成了一团,她不停地祈求上苍,希望孩子们可以平安归来。
这一日,林清风一大早就准备出门,再去寻找沈如玉的下落。刚走到院里,就听到大门外响起一阵汽车的鸣笛声。他不解地快步来到大门口,想要看个究竟,却见沈如玉从车上下来,紧接着灵子和三个孩子也都从车上下来了。
林清风是又惊又喜,急忙上前问道:“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的?你可受伤了?孩子们还好吗?”说着,就拽着沈如玉的胳膊,来回地查看。
沈如玉见林清风对自己这般关切,心里自然是说不出的高兴,她笑着回道:“哪儿也没伤着,放心吧,孩子们也都好着呢”。
沈如玉转过身,对着从车上下来的司机说道:“钱叔,谢谢你送我们回来。请你捎话给我爹,告诉他老人家,就说我平安到家了。等过些日子,我再回去看他”。
那司机也是笑着点头,又给林清风打了招呼之后,便转身上车,飞驰着离开了。
林清风听到这番对话,心中的疑惑就更深了。
他急着向沈如玉打听具体的情况,等沈如玉一一说明之后,林清风的心再一次被寒冰包裹起来。
原来,沈如玉自遇到沈莫言后,就随着沈莫言一路向北,逃到了上元县,再由上元县往西,逃至江浦县,这才停下。大水退去后,沈如玉又随着沈莫言回到镇江,休养了近一个月,这才回到落霞镇。她并未往六合县方向去,水退后又坐着车回到镇江,难怪林清风怎么也打听不着她的下落。
沈如玉的自私与凉薄,让林清风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林清风在心中暗自埋怨沈如玉,怨怪她竟然不顾家人,只身逃离;更怨怪她在水退之后,没有赶紧回来,也不差人报信,害得他是一通着急,也害得柳映雪为了三个孩子整日地提心吊胆。可这些个话,也就只能闷在心里,无法说出,更不能示人。
家里的人都平安回来了,林清风也就将所有的精力又都用在了生意上。
洪灾给林家的生意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米铺被大水冲塌,仓库中储存的所有粮食全部被水冲走;南京运回的皮料,一部分存放在林氏祠堂的正厅,幸免于难,侥幸保存了下来,其余全部被水浸泡或冲走;落霞镇毛皮庄的皮料因转移及时,得以幸存。
林清风粗粗一算,辛苦挣来的家底,几乎损失了一大半。
赶上灾年,毛皮生意也会随之降温,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红火;而粮食生意就更难做,洪灾必会导致粮食减产,物价飞涨,想要重开米铺,短缺的资金和奇货可居的粮源,都是难以克服的问题。
这些个困难摆在林清风面前,让他觉得前途一片渺茫。他愁得一连几日都吃不下睡不着,不知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
这一日,林清风又因失眠而烦躁不已,书房的湿气更是让他觉得呼吸困难,头晕目眩。他想清净片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便离开书房,慢慢踱着步,向着花园子的方向走去。
一进花园子,林清风就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心。林老夫人在世时,总爱到花园子里来逛逛,花园子里也是花开四季,争奇斗艳,一派繁荣景象。可现在的花园子,自打林老夫人过世后,花园子长期无人打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花似锦,到处是残枝败柳,落叶枯花,真真是凄凉一片。再加上这次的洪水,将不少的花草连根拔起,又随着水流漂浮,四散着躺在淤泥里。毛竹因为根系发达,虽未被连根拔起,却也被水冲倒,一丛丛地趴在水洼里,慢慢地将枝叶变黄。
林清风看到这样颓废的景象,再想起当前的困境,又想起已经去世了的母亲,真真是柔肠百结,让他觉得凄凉又绝望,不由得大哭起来。
林清风将这些年的委屈、烦闷,统统揉进他的哭声里;把对自己的怨恨,对沈如玉的失望,和对柳映雪的思念,也统统揉进他的哭声里。
他的哭声那么悲切,那么无助。
昔日里人前的那些坐拥天下的豪迈气概、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都被林清风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将胸中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部都发泄出来,狠狠地大哭着。
秋风送走了洪水,却也送走了一年的辛苦劳作。洪水将人们一年的希望全部毁灭成碎渣,把刚刚准备收获的果实全都变成泡沫,随着秋风越刮越远,直至完全没有了踪迹。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御寒的衣物和食品的短缺,以及大水留下的瘟疫,成了洪灾之后的次生灾害,又一次将苦难的人们推向死亡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