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慢慢地赶走了夏日,然后再在这片热土和它的上空盘旋,直至完全占领这个世界。它将夏日所留下的一切都恣意地改变,把树叶染成红色,把河水变得细长,把天空撑得更高更蓝。
林清风自从把麟儿抱到沈如玉那儿之后,就再也没进过西院。因为柳映雪有话,她说只要林清风进西院,她也寻死。
林清风自然不敢再靠近西院半步,只能每日徘徊在院子外边,绕着围墙转悠。无论有多么担心柳映雪,也只能隔着院墙向里张望,找春儿打听情况,那还敢让柳映雪看到自己。
不能和柳映雪见面,这让林清风的内心十分痛苦。他怨恨自己对柳映雪所做的一切,怨恨自己不能保护这个柔弱的女人,他想跟柳映雪解释,想跟柳映雪道歉,想在柳映雪面前求饶,可惜,柳映雪并不给他机会,林清风想要见柳映雪一面,几乎成了奢望。
林清风数着日子,一天天地熬着,转眼已进冬季。他来来回回地穿梭在落霞镇与南京之间,是为了照看生意,更是为了躲开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家。
已有小半年了,柳映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也不肯见人。她依然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这让林清风既心疼又无奈。
明日就是冬节了。冬节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个传统又重要的节日。俗话说“家家捣米做汤圆,知是明朝冬至天”,江南人有冬节吃汤圆的习俗。在落霞镇,冬节这一日不光要吃汤圆,还有冬至之夜全家欢聚一堂共吃赤豆糯米饭的习俗。
一大早,沈如玉就忙得不可开交,捣米、和馅,包汤圆;挑豆、泡米、蒸糕饭。她指挥着下人们,精心地准备着。
沈如玉对今年的冬节是格外重视,为啥?看官们自然心里明镜似的。林清风已经多日未去过东院,对沈如玉的态度更是冷冰冰加冰冰冷。沈如玉全指着这个冬节,能在阖家欢聚的气氛里,和林清风尽释前嫌,和好如初。
可惜,沈如玉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林清风在冬节这日,竟赶着去了南京,并没回家。
这让沈如玉当真火冒三丈,她是又羞又气,心里边的仇恨又一次将她推向深渊。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恶毒的复仇计划。她将这个计划一遍遍地在心里,在脑子里演练得不打一丝折扣,只等着林清风回来时,钓他上钩,这才能出她胸中这口恶气。
终于,年根到了。林清风只得打包行李,准备回家,因为他已没有了可以继续躲避的借口。
“清风,怎么垂头丧气的,打起精神来”,朱少晨见林清风满脸的愁容,就上前劝解,“你可是全家人的主心骨。这大过年的,你这样愁眉苦脸的,老太太看着会难过的”。
这个道理,林清风何尝不知,只是他一想到要面对柳映雪那怨恨的目光,心里就七上八下,一百个发愁。
已是除夕,落霞镇到处是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面带笑容。只有这林家大院,沉闷地让人窒息,一点儿没有过年的气氛。
沈如玉一如往年,张罗着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摆在林府正堂。只是在她的脸上,也是看不到一丝笑容。
“灵子,去请老太太和爷,就说年夜饭准备好了”。
林清风搀扶着林老夫人来到正堂。
今儿个是除夕夜,是一家老少团聚的日子。林清风在这样的日子里,就算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忍耐着应承,并不敢表现出不满的情愫。
林老夫人,林清风,沈如玉三人落座,旁边一张小桌上,凤儿,龙儿,还有被乳娘抱着的麟儿,也都如数落座,唯独不见柳映雪。按照林家祖训的规矩,生过孩子的妾室,是可以参加除夕家宴的。
“怎么不见如夫人啊?”林老夫人问道。
没人回应,因为没人知道柳映雪到底来不来。
正在大家都不知所以的时候,春儿进了正堂。
“回老太太,回爷,二奶奶身子有些不适,特地吩咐春儿,前来告假,还请老太太、爷允准”。
林清风一听说柳映雪身子不适,难掩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哦,二奶奶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春儿急忙解释。
林清风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林老夫人打断了。
“嗯,那就让她好好休息,不必拘礼记挂这里”。林老夫人自然是看出了柳映雪并非是身子不适,分明是不想来,所以出来打圆场。
林清风是关心则乱,才没有看出这只是说辞。可他那一脸急切的表情,却被沈如玉看了个真真切切。
除夕夜的家宴,本应是喜庆,祥和的气氛,可是林家的这一餐,却是那么的冷清,漫长,没有一丝生气。
好不容易挨到家宴结束,林老夫人刚一离席,林清风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沈如玉喊住了正欲转身离去的林清风。
林清风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如玉,“什么事?”
“是急着去西院吗?”沈如玉微笑着问。
林清风并不搭腔,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如玉。
“据我所知,她好像并不让你进屋吧?”沈如玉也是依然地微笑着。
见林清风还是不搭话,沈如玉接着问道:“你有多久没进西院了?一直就睡在书房里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林清风冷冷地打断了沈如玉的问话,在他看来,她是想要奚落自己。
“你们之间也有这样恩断义绝的时候”,果真,沈如玉奚落道。
“若是你想说这些没用的废话,那我告辞了”,林清风说着就又转身欲离开。
“我把凤儿还给她”,沈如玉抛出了一剂重磅炸弹。
林清风骤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疑惑地望着沈如玉。
“她不就是因为你把麟儿给我送来了,才不让你进屋的么”,沈如玉平静地接着说道:“那我把凤儿还给她好了,这样一来,你就不必再看她的脸色了,你俩也能和好如初,如何?”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把凤儿还给她?”林清风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个颤抖,他追问着,想要再次确认。
“当然,我几时骗过你?”沈如玉还是那么地平静,转过身去,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的笑容。
窗外,一阵紧似一阵的鞭炮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落霞镇的人们沉浸在新旧交替的喜悦中,把对来年的美好期冀都融入这隆隆的炮声里,向着上苍发出最热烈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