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雪住在了书房的事,很快就传到沈如玉的耳朵里。她是又急又气,她恨柳映雪抢走了丈夫的心,更恨林清风这样辜负自己。仇恨的种子再一次在她的心里生根开花,她决定要利用兄长的势力进行报复。她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连夜找人送到了正在山东直系军阀供职的沈伯坤手里,沈伯坤自然也是很快就回复了妹妹,兄妹二人按照计划要将林家所有的生意都纳入囊中,据为己有。
按照老人们留下的规矩,每年的春末夏初,林氏毛皮庄都会在这个时候清库底,并将去年一年的收支账目做个总结。
这一日,林清风照例到毛皮庄去清存货,对账目。一进庄子,就发现庄子里的人他都不认识,于是喊了声:“少晨,我来对账目”,边说便往柜台的后面走。不想却被一个伙计拦下:“想必您就是林爷吧。账目前几日大奶奶已经差人对过了,小的是咱庄子里的掌柜,人唤张三,林爷要是还有什么事,吩咐小的便是”。
“你是掌柜?那朱少晨呢?”林清风不解地问。
“哦,朱掌柜说是要去南京做生意,前几日辞工了”。
林清风只得无功而返,一路上,他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到底差在哪里。
他想找沈如玉问个究竟,可又怕哪句话说不对付,惹恼了沈如玉。于是只得将疑惑埋在心里,并未再提。
这里要交代一下故事的时代背景:1916年6月袁世凯死后,北洋军阀内部分裂演变为三大派系:皖系军阀集团、直系军阀集团、奉系军阀集团。1920年7月,直皖战争爆发,直军在奉军支援下击败皖军。为争夺北洋政府的控制权,1922年爆发第一次直奉战争,奉系战败后全部撤出关外。至1924年9月,发动江浙战争,皖系战败,势力消失。由此引发了第二次直奉战争,直军战败。1925年5月,奉系将各旅改为师,冠以“东北陆军“称号,并控制了北洋政府。10月,直系军阀孙传芳率军对进驻苏、皖的奉军进行反击,奉军被迫撤回北方。
前文中,笔者曾经交代过,沈如玉的兄长沈伯坤在北洋军冯国璋的队伍里当了一名军需团长。当时的冯国璋受英、美支持,时任副总统。以冯国璋为首的直系军阀集团控制了皖、陕、鲁、浙、甘、闽等省。
在1920年到1924年间,直系军阀是如日中天,不可一世。沈伯坤在这样的队伍里,自然是养成了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的性子。所以,他才会在沈如玉前几年遇到挫折时,那样义愤填膺,因为他有底气。
自打沈如玉接管了林家的生意之后,沈伯坤兄妹俩更是因为军需生意而合作了多次。一个是假公济私,中饱私囊;另一个则趁机大肆捞钱,买空卖空。兄妹二人的合作,在1924年底彻底土崩瓦解。
且说,林清风自打那日去过毛皮庄后,这个疑问一直就搁在心里。虽未表露,却也开始对沈如玉避讳三分。他很清楚这是沈如玉为了巩固地位,而作的功课,他知道她是在自保,也是在报复。同时,林清风觉得是自己对不住沈如玉在先,所以沈如玉所做的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因而,林清风对毛皮庄的事并未揪着不放,也很少再去毛皮庄,就由着沈如玉爱怎样便怎样。只是他自此,再没去过东院,每日不是在林老夫人的住处,照顾生病的母亲,就是到柳映雪的西院,去宽慰这个失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秋天。前文刚刚有过交代,这一年的秋天,直系军阀在与奉系军阀的争斗中失利。战斗上的失败,自然是在军费开支这一块体现的尤为明显。
由于军费的大幅度缩减,使得沈伯坤与沈如玉的合作开始慢慢缩水,直至到了冬天的彻底断裂。沈伯坤在1925年的春天,因贪污军费的事情东窗事发,而被就地枪决。
回过头再说沈如玉,因为失去了哥哥这个依仗,气焰自然不再那么嚣张,生意也是每况愈下。桩桩件件凑在一起,沈如玉一时着急上火,也就病倒了。
听说沈如玉病了,林清风不免有些心疼。对他来说,沈如玉纵有千错,也依旧是他的结发妻,更何况,他一直认为,他俩之间,是他错在先,是他先对不起沈如玉的,所以他决定去看看生病的妻子。
林清风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草药汤的味道。沈如玉侧着身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林清风的心轻轻地抽了一下,他没想到妻子病得这么重,心里不免有些自责。
“如玉,怎么样啊?很难受吗?”林清风轻声问道。
沈如玉微微地睁开眼睛,看到是林清风,马上就又把眼睛闭上了,“我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挂心”,沈如玉侧过身,将后背对着林清风。
“还是很不舒服吗?要不,给你找个洋大夫瞧瞧?”林清风关心地说。
“不必了”,沈如玉冷冷地语气让林清风有些尴尬。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哦,对了,你不是爱吃梅花糕吗,要不要我去买点儿回来?”林清风的关切并没能打动沈如玉。
“不必了”,沈如玉不耐烦地说了句,她的态度让林清风更加不知所措。
“哦,那…那你再睡会儿”,林清风喃喃着,准备离开。
“怎么,这就走了?”沈如玉一骨碌爬起来,“看够笑话了?”
林清风回过身,怔怔地望着沈如玉,他不知道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病了,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有什么需要的,你怎么这么说”。
“来看看?哼,你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沈如玉有些刻薄地说。
“我来看你笑话?你怎么会这么想?”林清风也有些恼了,“你有什么笑话可让我看的?我看你什么笑话了?”
“我哥哥死了,被枪毙了,生意也越来越差,你不就是来看这些的吗?你不就是来笑话我的吗?”沈如玉因为激动,声音有些个颤抖。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无话可说”,林清风气得转身往外走。
“无话可说是吗?你当然无话可说。是你喜新厌旧,是你罔顾夫妻情分,你怎么会有话可说”,沈如玉将心中所有的怨气,都化作了对林清风的不满。
林清风听到这话,一下子停住脚步。他猛地转过身来,怒瞪着沈如玉说:“我本来不想与你吵嘴的,可是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倒是要问问你,为什么插手生意?为什么抢走龙儿?为什么赶走朱少晨?”林清风一连着问了几个为什么。
沈如玉听到这些个为什么,不禁冷笑了一声,“为什么?你还要问为什么?”沈如玉怒不可遏的嚷道:“我为什么插手生意,为什么抢来龙儿,你会不知道吗?”沈如玉已经失去理智,她用哭声来抗争,用哭声向林清风发出征讨,“是你背叛了我,是你背叛了我们的夫妻之情。你喜新厌旧,你喜欢上了年轻貌美的柳映雪,就嫌弃我了,嫌弃我人老珠黄,嫌弃我不能生养,是你先嫌弃我的”,沈如玉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叫嚷着。
林清风听到沈如玉这些强词夺理的话,再也无心与她斗嘴,径直甩开大步,愤然离去。
天空中,乌云慢慢地汇集聚拢,将落霞镇遮盖得黑漆漆一片。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遮盖着大地上的一切,也遮盖着人间所有的恩恩怨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