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知县撞邪的消息,像风一样传到县城的角角落落,隐隐有向周边蔓延的趋势。
有人说高知县是个不肖子孙,曾亲眼看家高爽辱骂他的父母,他之所以嘴歪眼斜,就是上天来惩罚他的。
也有的说高知县好男风,因为和小厮偷情,正好遇到淫邪脏东西,才染上了怪病的。说法不一,但是主题思想不变,就是高知县在鬼节前的那天出事了。
这个年头,人们除了极少的时间看了杂耍、逛一下瓦肆,没有别什么娱乐,如今丰城的父母官的丑事,将性、鬼神、官员都囊括进去,可作为丰城的十大新闻,更可以作为饭后的谈资。
高功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去学校。
高爽中风后,对高功的的束缚自动解除了,加上高妻的溺爱,高功现在天天泡在温柔乡里,将府里的女人祸害了一遍,从烧火的厨娘,到母亲房中的侍女,不问高矮胖瘦老幼美丑,一个不放过。最后,将主意打到了高爽的小妾头上,稍有不从,就威胁卖到窑子里。高妻对儿子的胡作非为,不但不制止,反而助纣为虐。高功愈发的无法无天,真是慈母多败儿。
事情的主导者,周泽普同学,没事人一样上学,放学,本本分分,老老实实,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参与谈论。
一项老实的范晔,倒是疯狂了一回,买了一挂鞭炮,噼噼啪啪放了起来。高功的马仔们看着范晔手舞足蹈,却没有敢上去制止。高功出事了,他们也失去了主心骨,那个杂货铺老板的儿子,竟然见周泽普躲着走。
周泽普踩着一地的红色纸屑笑道,“范兄,你今儿总算出了郁积在心中的恶气。这样喜气洋洋的日子,没有酒哪能行,走喝酒去。.”
范晔掸了一下身上的尘土,将衣衫整一整,“我带你去个地方,酒好,菜肴也实惠些。虽然没有大酒家的奢华,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二人转弯抹角,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走到尽头,方见不大的竹篱笆门脸儿,有个酒旗迎风招展。门前一幅对联,“酒香不怕巷子深,真金不怕红炉火。”是范晔的手笔。
酒馆的店面不大,里面摆着六张桌子,已经座无虚席,看来生意很不错。
“三娘,生意还是那么好。”范晔大声对忙忙碌碌的老板娘道,“今儿我带我兄弟来了,你想法给我们安排张桌子。”
老板娘显然和范晔相熟的很,“后面的院子子,你自己去拾掇一下,等会我给你上菜。我弟弟黄峙生了病在屋里面,刚刚睡着。你们多担待些。”
周泽普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柜上,“有拿手的菜,只管上来,多出的银子,记在范大哥账上,以后再来吃。”
范晔要阻拦,周泽普笑道,“哥哥,你以后宽裕了再请我就是。”
来到后院,见桂花树下有一方桌,上面乱七八糟堆着些碗盆。
范晔骂了声,‘这个懒婆娘,真个不省心,还要我来收拾。”
周泽普拉了一张凳子坐下,将四周打量一番,“范兄,看来这是你的根据地,大本营了?哥哥欲效仿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
范晔听不懂根据地是什么,但能听出周泽普开玩笑的意思,“我当初帮过黄家妹子一机会,后来一来二往,也就熟了。平素也照顾她些买卖,但范某还不至于和商人搅合在一起。”
正说笑间,室内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周泽普对范晔低声道,“既然来了,你最好去问侯一声,这也是人之常情。”
范晔点点头,向屋子走去,推开房门,却见黄峙躺在床榻上,大热天盖着厚厚的棉被发抖。
见范晔进来,黄峙挣扎着就坐起来。范晔忙将他扶起靠在床头,“兄弟,你什么时候发病的?看过郎中没有?”
黄峙道,“已经有两天了。已经吃了几服汤药却总是不见好。忽冷忽热,身上很是难受。”
范晔安慰道,“那是你没有找对郎中,如今医中圣手就在门外,我请他给你看看。”黄峙一脸不信,范晔也不再多言,推门出去。
周泽普正坐在树下喝茶,见范晔出来,顺口问道。“病情如何?”
范晔对周泽普长揖到地,“请普弟施以援手,救救黄峙。”
周泽普忙扶起范晔,问了病情,“他得的是疟疾,这病由蚊虫传播的所致。要治愈并不太难,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是从哪里知道我通医术的?说不明白,恕我不帮你。”
“普弟,你先前所救的马三,和我是姑表兄弟。”范晔为自己知道周泽普的秘密有些小得意。
明白了。
当初救了马三,又没有封他的口。他一定将被救之事说的神乎其神,有人会认为马三在吹牛,也有人就信以为真了。这个年代的人,还没有学会怀疑一切,对听到的传言,宁肯相信是真的。
周泽普嘿嘿一笑,“上次救的是你表兄弟,这回救的是你妻弟,你当我欠你家的吗?先拿钱来,然后再说救人的事。”
既然现在还没有兴趣当医生,那我就把看病的门槛提得高高的。让找我的人望而却步。“先拿出十两银子,我去置办药材。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不包治好。”
范晔立刻急了眼,“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劫?”
“爱看不看。”周泽普呵呵一笑,“今天来喝酒,还是我请你。你说这话我不爱听,他打摆子,关我鸟事?我又不郎中。”
范晔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喘着粗气,周泽普的举动彻底颠倒了他的人生观。都说医者父母心,这位学弟怎么像个奸商?
黄三娘将酒菜送过来,看范晔面色难看,问道,“范大哥,你不舒服?”范晔将黄三娘拉到一边,提出向他借十两银子,说有急事。
黄三娘古道热肠,当即去柜上取银子给了范晔。
范晔气鼓鼓地将银子拍到桌子上,“这下可行了。”
周泽普哈哈大笑,将银子收起,“来,喝酒。饭后还请把黄峙送到我府上,我亲自为他诊治。”
离开了酒馆,周泽普去了趟郊外,采了些野生的黄花蒿回来,洗净后,榨出鲜汁。一家人对周泽普的莫名其妙的举动,早已习以为常。
三婶端起杯子,看看鲜绿色的汁液,耸一下鼻子,“难闻死了,这是臭蒿子,连牛羊都不吃,大孩。拿来做什么?“
周泽普笑道,“自然是给人喝的。”
“嗯。”三婶摸摸周泽普的额头,没有发烧哇,“大孩,你没事吧。”
“有人请我给他亲戚治打摆子,这杯子里面的就是特效药。”周泽普掏出银子交给三婶,“这是诊金,你先收着。”
三婶惊异地捂住嘴巴,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种在老家用来熏蚊子的臭蒿居然可以治疗打摆子。
周泽普故意不看三婶的表情,继续说道,“这是咱家的秘方,可不能告诉外人。否则就会断了咱家的生计,也会带来祸端。”
傍晚时分,范晔用独轮车推着黄峙来了,后面跟着黄三娘,脸色阴沉。范晔显然给她说了治病的事,十两银子虽是范晔赌气借的,最终会还给她,但她还是心疼不已,即使为了她弟弟黄峙。
周泽普道,“让黄峙在我家住上七天,你们可以看望,但是事先要得到我的允许。”
第二天一早,范晔和黄三娘匆匆赶来,见黄峙神色好多了,逐放下心来。范晔对周泽普依旧是一脸不是一脸的,周泽普也不以为意。
第三天傍晚,范晔和黄三娘带着些酒菜过来,看到黄峙在和周贵有说有笑的聊天。范晔问周贵为何不见周泽普。周贵告诉他,周泽普被书肆的西门度约了出去。
第七天,范晔请周泽普到黄家酒馆喝酒,黄峙在一旁作陪。
范晔向周泽普道歉。
周泽普笑道,“范大哥不必这样,黄峙吉人自有天相,就是不遇到我,其他的郎中也能治好黄兄弟的病。”
范晔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普弟,你错了,这打摆子一直都是医家的难题。哥哥有一事不明,普弟医术高明,为何躲躲藏藏,不愿让外人知道?”
周泽普端起酒碗和二人碰杯,一饮而尽,“人参杀人无过,大黄救人无功。我不过是略知些皮毛,岂能去招摇撞骗,坏了名声。医者误治,杀人可恕,而逞己之意,日日害人破家,其恶甚于盗贼,可不慎哉!”
黄峙问道,“县太爷高爽得了吊斜风,放出话来,只要能治好他的病,送二百两酬金。”
周泽普冷笑道,“这看病从来都是给活人看的。高爽不过是冢中枯骨,提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