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一点点地扑向上个世纪装上的玻璃,然后依依不舍地留下了一道水痕。顾渊从那里望去,看见竹林在微风中摇晃,不时洒下几粒水珠。在那空寂无人的小径上,落叶已经尽情地铺展开来,只待时间消解它们现下的模样。几只不喜雨的麻雀偷偷地歇在了窗沿,一边叫唤着,一边扑腾几下翅膀。
杨墨听见了鸟叫声,激动地往窗外望去,奈何麻雀们不给面子,一个转身就飞走了。
杨宥意味深长地看了杨墨一眼,似乎是在说“连鸟都不理你”。
杨墨没有作声,趁着杨宥不注意,把她的手举了起来。
原来,刚才老师在问问题,等了一分钟也没见人举手回答。正要自己解释的时候,看见了杨宥举起的手,一时间脸上便挂了笑。杨宥没料到自己又遭了“暗算”,所以站立起来的过程拖得相当长,让一众期待她的答案的同学张望了好久。
杨宥看着黑板上写出的问题,脑子里突然就短了路,不知该从何说起。她结结巴巴了半天,愣是没有憋出一个相关的字眼来。
好在她迅速冷静了一番,再次看向那个问题——“‘礼之用,和为贵’中的‘和’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整理了一会儿思绪,接着就开始说了起来:“我认为这里的‘和’并不是指和谐,而是指中庸。孔子的思想中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讲求中庸之道。即使是在他非常推崇的礼上面,也会要求人们掌握好一个度。毕竟礼一旦走向极端,就会妨碍到人们的正常生活。”
老师听后显得很有兴致,大概是觉得这堂课不寂寞了,终于有个人能回应自己了。这兴致一高昂,自然就忘了这还是在课堂上,便随性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你觉得《论语》里面有哪些话能够很好地映证‘中庸’二字?”
杨宥傻了眼,没想到老师还有后招,当下便有些紧张。但是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搜索枯肠,想到那么一句话呢?
杨墨当时离她最近,便悄悄靠近她,说:“攻乎异端,斯害也已!”而韩时槿也没有闲着,当下便在纸条上写了一句:“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只有顾渊还在望着窗外,不知是在想有哪些句子,还是在放空大脑。
杨宥没有想太多,但也没有照着杨墨和韩时槿的路子去回答,而是另辟蹊径,说:“既然中庸二字是孔子一生所遵循的准则,那么这二字定是被很好地贯彻在了他的言行中。而《论语》又是记录了他的言行的作品,体现了‘中庸’的话语当然是随处可得了。就比如说我们现在常提到的‘文质彬彬’这个词语,也是出自《论语》,也体现了孔子的中庸之道。”
话才说完,教室里就响起了掌声,不少人都用佩服的眼光看向了杨宥。
杨宥在老师的允许下坐下后立刻喝了一口水,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意味。
老师在讲台上好好地夸奖了杨宥一番,还要同学们向她学习。但是她脸皮有点薄,立时红了脸。
杨墨见事情终于完了,便开始了疯狂抄笔记的行为。韩时槿本来在玩游戏,偶然听到了老师的问话,便帮了杨宥一把。不过,她在写完那段话以后,就已经返回游戏界面了。
至于顾渊,还在偶尔看黑板、记笔记,偶尔望窗外、入沉思的过程中。其实她也有点不太理解自己这是怎么了,距离那天见到江楝和闻楚岚走在一起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了,她的记忆却一直停留在那一天。她觉得,那俩人走在一起确实很养眼,很般配。可是,她的心里头就是不舒服,怎么想都不舒服。她不知道要怎么去缓解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便只好闷声不说话。
下课后,顾渊她们又将往另一个上课地点赶去,因为又是公共课。
甫一出门,一阵凉意便迎面袭来,原来已近深秋了。
韩时槿兀自低着头走在前面,手上拿着手机,眼睛里自然也无他物。杨墨和杨宥又黏在了一起,一路上留下了颇多“相爱相杀”的痕迹。
顾渊留在最后,慢悠悠地走着,眼神不时扫过两旁的草木。看了一会儿,她愣是没有找到惹眼的红。这才醒悟过来,学校里没有种枫树。
她对枫树似乎有一种执念,她总是想看看它涅槃之后的美。她以前总觉得枫树变红是因为披上了嫁衣,便换了一副模样。可如今她却觉得,那是枫树在寻找另一种存在方式,是换季以后收获的“果实”。
来到一间大教室,里面又装满了四个班的人。这次的公共课是英语课,对于必须过英语四级的大部分大学生来说,这堂课其实并没有开的必要。他们都相信,靠着高中的英语水平,别说过四级,过六级都是顺顺当当的事,小菜一碟。
但是,学校偏偏又有规定,大二之前不准报考英语四、六级考试。于是,一大波人恨恨地站在四、六级考试的门槛外面,心痒难耐,背上还有着厚厚一摞儿的英语书和四、六级资料。
教室里免不了又是吵吵嚷嚷地,这个喊着帮我带水,那个喊着“等我,我跟你一块儿去”。
而英语老师则是静静地低头站在讲台上,似乎是在操作电脑,又似乎是在翻阅手头的教科书。这位老师很是严厉,非要每个学生都上台用英语演讲一段话,若是不达到一定次数,平时分就没了。所以,每次英语课上,大家都一致地很沉默。然后老师就会苦口婆心地劝诫大家大胆一点,没人上去的时候她就会按照学号来点人。
顾渊对英语课并没有多大的好感,但也不是很厌恶。只是,若是要她上去用英语演讲,她大概会丢下一句“我更喜欢用中文来表达我自己”便走下讲台。
这样做的后果,要么是老师一时气恼决定不给她平时分,要么就是老师宽宏大量不予计较。根据顾渊平时对英语老师的了解,她觉得前者发生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后者。
正在顾渊满脑子臆想的时候,英语老师出招了。她拿出一个班的学生名册,打算在诸多名字里找出一个“可人儿”。约摸半分钟过后,她缓缓念出一个学生的班级和名字:“三班,闻楚岚!”说完还在一众黑压压的人头里张望了一下,一边还似自语似与人言地说:“名字很好听!”
闻楚岚笑着走向讲台,可爱的兔牙闪过了不少人的眼睛,不少人都在心里默默感叹着:真可爱!
闻楚岚的英语口语一向很不错,这一点可以从她当初军训时,从容不迫地唱出一首英文歌看出来。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仿佛自带发光体,走到哪儿都能吸人眼球。
她在演讲的过程中有一点紧张,但并不妨碍她说出流畅的口语。可见她的心里承受能力虽不太强,但也并不弱。她是在一阵掌声中走下讲台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钦佩的话语。更有甚者,还会惊呼一声“真是太棒了”。喊出这句话的人是南歌子,他和江楝是同班同学。若用四个字来概括他的话,“性喜张扬”便够了。
杨宥听到南歌子的声音后不屑地“切”了一声,然后对坐在她右手边的顾渊说:“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他也就这张脸能看了!”
顾渊刚才侧头去看南歌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江楝,见他朝着闻楚岚露出了一抹笑,她莫名地也跟着他笑了。
这会儿听见杨宥的话,她先是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才想起南歌子平时的作为。她轻轻摇了摇头,笑得有点意味深长,说:“大多数聪明人身上总有股自负劲儿,可我们不能总是只看到自负劲儿啊!”
杨宥本想与她争论一番,哪知道她今天似乎是触了霉头,居然被英语老师点中了。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站起来,然后就听见英语老师有些意外地说:“噢,我还以为是个男生呢!”杨宥闻声又红了脸,然后在众人的似曾相识的眼神中走向了讲台。
杨宥的英语口语也是很不错的,只是偶尔有些磕巴,大概是性子里的害羞在作祟。等到她演讲完回到座位上,她早已经把刚才想要争论的事情忘记了,而是跟杨墨分享起她的上台感言去了。韩时槿刚才听了她的演讲,觉得她的口语比自己的要好很多,也凑上去说了几句话。
顾渊顿感无聊,又一次侧过身去看了看。她掠过南歌子,看见了江楝认真的侧脸,看见了他写字的力度。人都说,写字力度大的人往往比较重感情。那么,他也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