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晨事件过去后不久,旧历新年就要到了。这就意味着,公司的年假将要开始了。同事们都在桌前的日历上圈出了放假的日子,每天都有人喊一声还有多少天就放假了。
城市里的街灯变得喜庆起来,公司的活动也开始往迎接新年的方向走,不少人脸上都挂着笑,可心里偶尔又会感叹一句:“真快啊!这一年又过去了!”
顾渊忙碌地布置着公司的大厅,黄寅初也紧跟着她忙前忙后。每个经过他们身边的同事都会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们,然后对他们说:“你们这是在公开秀恩爱吗?”
顾渊笑了笑,觉得这些同事的脑洞真的很大。她跟黄寅初怎么可能会在一起呢?要在一起大学就在一起了,拖到现在真的对得起“缘分”二字吗?
而黄寅初看着顾渊仍旧不为所动的样子真是有些头疼了,他真不明白,这家伙当初喜欢上江楝的时候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喜欢他却像是怎么也开不了窍一样。他自认为对感情还是很认真的,不然大学时期也不会只追过余韫,怎么到了这家伙这里就像看不到他的好一样呢?不过,他还是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冲动,要坚守温水煮青蛙的战略。
一番忙碌过后,大厅终于布置停当了,顾渊和黄寅初就打算各自回办公区了。这一次,黄寅初却没有直接走开,而是问了顾渊一句:“顾渊,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顾渊一愣,不是很明白黄寅初的话外音,但很明显的是,她知道了他另有所指。不是因为那句话问得有多暧昧,而是因为他的眼神传达出的神秘感,还有那种似有若无的凝视,这一切都在明晃晃的灯光底下显出了朦胧而又不真实的感觉。
顾渊眨了眨眼,待到缓过神来后,她说:“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没怎么,最近碰巧听说了余韫的事情,所以产生了自我怀疑。”黄寅初感觉自己之前的问话有点用力过猛,可外露的感情又不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只好找个借口遮掩过去。
顾渊这才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余韫怎么了?她跟南歌子……”
黄寅初装作失落地说:“听说,余韫早就喜欢南歌子了,只是没勇气告白。后来南歌子又闹了那么一出,她就觉得自己没戏了,所以就打算和我凑合算了。哪知道南歌子半路又杀进来,余韫就跟他走了。”
顾渊没心没肺地笑了,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们的关系可真复杂!”
“这很复杂吗?这不就是你……这不就是一段可悲的三角恋吗?”黄寅初本想说“这不就是你喜欢江楝,江楝却喜欢闻楚岚这种关系吗”,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他怕他一说出口,他和顾渊就再也没了好好交流的可能。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余韫居然会喜欢南歌子,这两个人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啊!”顾渊尽情地说着自己的疑惑,其实也不是希望会有个答案,只是问问而已。
黄寅初对此自然是没有作答的,一方面是知道顾渊的想法,另一方面则是觉得没了再提起的必要。
他喜欢上余韫纯属意外,在那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过会有这种可能。他和余韫之间本来就没有多少交集,只是在一次不小心的碰面中,他突然就对她心动了。
他也不记得那种心动是从何而来的了,只是看着余韫他就会觉得很舒服、很想和她待在一起。但是,真到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会觉得那种感觉不复存在了。怎么说呢?他觉得余韫太安静了,安静到他无法打破。他多么希望,这个人能够露出狡黠的笑容,能够偶尔捉弄一下他。
可是,那是余韫,不是……顾渊。
等到明白这个事实的时候,黄寅初才意识到,他只是在那个心动的时刻,把余韫当作了顾渊。
他记得,那是一场格外奇怪的表演,严肃着脸的交警,两个耍赖的司机,还有一个古灵精怪的路人。就是那个时候,她进入了他的世界。那个转一转眼珠子就能让人移不开眼的顾渊,就那么直接地闯入了他的世界。
别人都觉得交警执法的严厉程度会影响到执法的效率和可行度,只有他觉得,那个古灵精怪的路人才是整场表演的中心。
从那之后,他会刻意关注她,知道她的“伪告白”事件,知道她捉弄教官时说的那句话,知道她的目光一直停在江楝身上。他那时是有点担心的,他怕她忍不住跟江楝告白,然后终成眷属。所幸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可爱的闻楚岚。
但是,他又和她一样,没有勇气去跟喜欢的人告白。就像江楝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一样,她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直到那个顾渊向他“求援”的晚上,他才决定不要轻言放弃。
一切都是契机,一切又都是借口。
虽说顾渊被黄寅初找到的借口糊弄了过去,可是她还是觉得他当时意有所指。她虽然没有经历过谈恋爱这种事,但是天生的敏感让她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不过,年假的到来就让她无暇思考黄寅初的意图了。她匆匆忙忙地买了一堆孝敬长辈的礼品,就往车站奔去了。
在这一路上,她发现自己看问题的角度都改变了。虽然远离了工作,但是她的思路却是在往工作的方向走了。她勉强笑了笑,望向窗外,觉得自己真的要被职业洗脑了。可一转念,她又不免担心起来,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成工作的附属品,她希望工作和生活是相对独立的两个部分。
在正式步入职场之前,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她和大学室友们讨论过“为什么人会变成曾经的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呢?她已经忘了结论了,她只记得讨论到最后,有个人突然说道:“其实,我们都会变成那个样子的。”直至如今,那句话都还有令她全身发寒的能耐。
其实,她已经是那个样子了。
顾渊闭上了眼睛,躺在了车座上,满脑子都是些混乱的东西。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个有些天真的自己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职业化的自己。这种变化来得突然,可其实早就在潜移默化了。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滋味吧。
她睁开眼,掏出手机,在沉寂了许久的宿舍群里说:“快过年了,你们还好吗?”
没过多久,韩时槿就回道:“已经放假两天了,满足到不行。”
紧跟着的就是杨宥,她说:“你们这么早的?我后天才放假啊。”
而杨墨,一直没有出现。她应该是四人中工作最多的那个,她的高效率使她初入职场就变成了宠儿,每天都在上级布置的任务里埋头苦干。
顾渊跟她们两个人聊了一会就到家了,这才说:“到家了,要应对大人们了。”
然后韩时槿和杨宥都给她发来了“加油”的表情,其中的含义自是不言而喻的。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总是会被催着去做一些事情的,例如买车买房、结婚生子。但是,顾渊却很喜欢这样一句话,如果把结婚生子从自己的人生预期里去掉,那年纪就绝不会成为束缚,每一天都可以用来追逐梦想。所以,她不喜欢被人催着去怎样怎样,就算是自己的父母也不例外。
到了家,父母自然是一番问候,永远不变的问候语就是“你怎么又瘦了”。顾渊看着自己胖了一圈的手臂,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好说:“没事,过几天就能胖回来了。”
跟父母聊了一会以后,顾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疲累的感觉突然就侵袭了全身,让她不得不在应对满室的寂静之余还要抽空应对自己的精神不佳。
说实话,这种突然的安静让她有点不适应。没放假之前,租房里的安静是她前行的动力。可放假以后,这种来自自己卧室的安静几乎要把她逼疯了。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因为终于可以放松时的快乐与放松后的想要休息融为了一体,导致了身体与心理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家里的房子是十几年前建的,所以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顾渊听到父母在客厅里小声地说着些什么,妈妈说:“你觉得她像是有了吗?”爸爸则说:“看不出来,和以前没多大区别。”妈妈说:“那我明天去隔壁的李大姐家问问,看有没有年轻小伙子可以介绍的。”
后面的顾渊就不想听了。她就知道会是这种事情,爸妈的爱就是这样,巴不得她赶紧把人生大事都解决了,这样就能够无后顾之忧了。
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烦躁,她有点讨厌回家了。好像一回家就会被束缚着,哪怕大部分时间她都能自己做主。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职业病,因为没有工作导致了心理的空虚,从而引起了一系列不寻常的想法和行为举止。
但是,不管她想了多少,累了仍旧是事实。没过多久,她就产生了困意,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十几分钟后,她感觉自己是被冷醒过来的。果然,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合衣躺在床上,什么也没盖。她只好起身,脱了鞋子和外衣裤,躲进了被子里。
至于职业病和被催着去解决人生大事这两件烦心事,睡着了的人才不会继续去管。睡觉就是休息,休息就不应该想事情,这便是顾渊的思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