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天气总是瞬息万变,可能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一片祥和。须臾转瞬之间便是黑云密布,狂风骤雨。
宸渊吃了几个果子,渐渐恢复了体力,倚靠在船桅边,喝着椰汁。两人攀谈几句,宸渊知道了这个救了自己黝黑老伯,姓年,住在沿海的暮落渔村。
望着天边飘来的浓重的黑云,年伯的神色逐渐显出些许不安,按理说,自己出海三十多年,经历的风浪无数,怎得这次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呢?
“年伯,这,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宸渊见此天气,也有些担忧起来,连忙说道。
“海上不比陆地,昼夜温差极大,冷热空气对流形成暴风雨是常见的事,不必担心。”虽然心中感到惴惴不安,他还是出言安慰道。
黑压压的云聚集起来,遮天蔽日,压抑至极,似乎有一种伸手便可触及的错觉。大片的阴影投下来,使得海面的温度都不禁下降了几分。渔船早已随着翻滚的浪花微微摇动起来,宸渊一双手紧紧抓住船侧,腰上的玉笛也滚落到一边。
“这……”
“你若害怕,就快进船舱里去吧,这风浪虽然声势很大,但来的快,去的也快。”
宸渊哪里是害怕这风浪,纯粹是不想再陷入之前那般境地了。要是这艘小渔船也被摧残成碎片,那这处境有点尴尬了。
不过他还是顺从的点点头进了船舱,可就在宸渊进去的片刻,风暴似乎有愈来愈大的趋势,年伯抬眼看了看头顶的黑云,眉头紧皱。
黑云逐渐汇聚,倏地,天象异变,这黑云竟然扭做一团,像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牵引着,螺旋而下,接触到渔船前面不远处的海面,将海水拧成一个漩涡,遥遥看去,像是一道黑色龙卷风,上承虚空,下接海面,声势愈来愈大。
渔船已经从最初的摇动变为颤抖,而后竟失去了平衡,随着周围漩涡渐渐变大,竟也是盘旋着要卷入漩涡之中。年伯额前的抬头纹里渗着细密的汗迹,虽竭力地控制着船身,试图挣扎一番。但也只能稍稍拖延一点时间而已,毕竟人力总是不能与自然之力相抗衡。
天边惊雷响彻,数百丈长的银白色闪电将黑色的天幕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豆大的雨点落下。年伯的衣衫早已湿透,双手却依然紧紧握着船桨。他心里清楚,如果陷入这个漩涡里,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躲在船舱里的宸渊,随着渔船的失控,身体不由控制的撞来撞去,虽然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但也意识到不妙,东摇西摆中,一把抓起身旁的蓑衣,跌跌撞撞的爬了出去。
“你出来做什么,快进去。”黝黑汉子回身看了一眼跑来出的宸渊,斥责一句,但看到他手中的蓑衣,心中也是泛起一阵暖意。
“年伯,你救我一命,我自当与你共患难。”宸渊不顾老汉的斥责,艰难地爬起来,手中蓑衣滑落,但还是奔将过去,一把抱住了另一侧船桨,掌控平衡。
宸渊抱紧船桨,闭目调息体内的源力,旋即将体内汹涌的源力灌注其中,渔船竟一时稳定了下来。
“你…你是武者?”年伯震惊的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一时竟忘了此刻身处的凶险。
宸渊刚要回答,一重巨浪打过来,将本不稳定的渔船拍的摇摇晃晃,海水再度涌上来,竟形成一面水墙,将宸渊二人直接打翻在船上,宸渊还好,毕竟是武者,翻身便要爬起来,可老迈的年伯却被这一下直接拍晕。
宸渊大喘一口气,恢复一些体力。刚要揉揉眼睛,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失去平衡的渔船却晃动的更加剧烈,宸渊一个趔趄又滑倒在甲板上。
正当此时,有一股扭曲的力量,竟令面前的虚空泛起了涟漪。宸渊被这股力量影响到心神,忽然感到头晕目眩,终于一头栽倒在甲板上。
一片混乱之中,却见甲板上的玉笛嗡嗡震动,旋即竟自动缓缓升起,向着前面的‘龙卷黑云’径直飞去,玉笛表面泛起微弱的紫光,片刻之间,光芒大盛,像一轮紫色的太阳一般当空悬挂。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紫光逐渐暗淡,最后消失,玉笛也缓缓的落在甲板上,滚到一旁,似是动都未曾动过。
半个时辰之后,宸渊这才睁开眼睛,却发现,风浪退去,碧空如洗,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呼,终于又捡回一条小命。”宸渊长出一口气,怔怔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渔船,他知道,刚才的一切确实发生了。
瞥了一眼一旁还在昏迷的年伯,宸渊拽了拽他的衣衫,却并未令他醒来。随后一阵鼾声响起,令得宸渊顿时满头黑线。知晓年伯没事,宸渊松了口气,理了理衣衫,倚靠在船头,看着前方一片苍茫,淌着温柔的海风,享受着短暂的惬意。
夜幕降临,满天繁星。
五彩的极光纵横交织于天际,像是颜料盒被打翻了一般。极光下方幽静的万象海域,衬着深蓝的海水,浑然天成的构成一副美丽的画卷。
一切又是惊鸿一现。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海面,今晚能不能到渔村还是未知。
年伯幽幽醒来,只觉头痛欲裂。费力的将身子撑起,却见宸渊立在甲板上,似乎是在享受夜景,
好大一场风浪,我竟然睡了这么久?诶?小渊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不对!刚刚还以为方才的昏睡是自己年迈所致,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板上驻足凝望的少年,一种奇异的感觉压抑在心头。
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巴,老汉猛地想起来,那时奇怪的风暴降临之际,这个少年竟将源力灌注在船桨之中。
这是个少年武者!
“嘿,年伯,您醒了,睡得可香甜?”宸渊回身一笑。
“呃,公子,也不对,这位少爷。”老汉站起身,把头埋得很低,一双长满茧子的粗手,不知道该往哪边放。
“年伯,您这是干嘛呢?我是小渊啊,您不认识我啦?”宸渊用怪异的目光盯着汉子,下意识的认为他被甲板撞傻了。
“小…公子,”年伯顿了一下,又慌忙出言问道:“你,你是武者?”
武者在大陆上是多么尊贵的身份,何况还是这般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保不齐就是某个家族出来历练的。年叔虽然从未走出渔村,但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因此才这般失态。
“什么小公子,我是小渊!”宸渊正了正声色,摆出一副演讲的姿势,手掌拍着胸脯道:“我呢,自遥远的北海而来。听闻这万族林立的繁荣大陆奇妙无比,武者横行,最重要的还有美食和美女,哦不,我是来追求天地间最强的力量......”
年伯一时语塞,无从插话,他一介渔夫,自觉卑微,怎懂得武者的世界。
“听闻大陆上众多家族,宗派密布,强者如云。我的理想呢,便是加入一个大宗派,习得至高的武技,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做一颗最耀眼的新星,哈哈哈。”宸渊眉飞色舞的讲述着每一个小武者或多或少都做过的美梦。
“十几年前那个耀眼的天才青年何言,又何尝不是这般想法?可最后,尽落得个埋骨异乡的悲惨下场。”年伯听到此处,联想起旧事,不免幽幽长叹一声。
“年伯您说什么?”
“我是说广阔的大陆固然精彩,可又伴随着凶险,你这般年纪便出来游历……”
“哈哈,我无父无母,只有孤身一人,大地茫茫,任我漂泊,哪天倦了累了,走不动了,随处找个安身之地死了便是。”少年仰天大笑,如同逍遥浪子一般,似是在讲着别人的故事。
这些年,他的心早已变得跟寒冰一般坚硬。
在他过去十几年的记忆里,便一直在北冥界生活,那个族长只是让自己喊他帝叔叔,对他的身世却从不曾说。
随着宸渊逐渐长大,显露出在武道一途有些天赋,在自己疯狂的追问下,帝叔叔只是淡淡地响应说十四年前,在北冥海域被云儿救起,抚养成人,但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只说凭着这支玉笛,自己可能来自大陆。
随后,宸渊便以追求至强的力量为由,离开北冥界,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只求在大陆上的茫茫人海中,寻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临行之前,帝叔叔除了告诫自己出门在外,小心行事之外,着重的指着玉笛言道此物甚是宝贵,且要好生看护,并赠了一枚冰源戒,里面一应俱全的衣物,还有一些北冥界特产的小珍珠,以便到大陆上换取一些通行货币。
年伯看得宸渊这般小小年纪,却是如此凄苦的身世,心头倍感辛酸,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得上前轻轻的抚了抚他的头,却没有言语。
“年伯,我没事。”宸渊露出笑意:“您可不要假装不认识我了,我身无分文,赖定你了。”
年叔一双大手紧紧将宸渊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后背,脸上显出父亲才该有的慈爱,沙哑的说道:“好了,都过去了,你要是不嫌弃我这个卑贱的渔夫,以后我便是你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