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是被二宝的推搡声吵醒的。彼时他正沉溺在梦中那一双温润的桃花眼中不能自拔。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他了，似乎，自从地宫一役之后就不曾。偏偏耳边二宝的声音越来越响，隐隐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急切。
“少爷！少爷！快别睡了！要来不及了！”二宝的嚷嚷声还在继续，见他久久不醒，竟渐渐有动手动脚的趋势。
什么来不及了？狄仁杰皱眉，心中忍不住恼怒起二宝来。他好不容易才在梦中见到那一袭红衣，为什么偏偏要煞风景地叫醒他呢？要知道，他真的是...想他了啊。
“少爷！”狄仁杰觉得胸口被人猛的一拽，梦里的那抹红衣就从木桩子上摔了下去，跌入这万丈深渊之中，再无踪影。
“不要！！”狄仁杰惊呼一声，终于挣扎着满身大汗地醒来。
“少爷？！”许是因为狄仁杰此刻脸上露出的表情太过悲伤，惊地二宝一时之间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二宝，怎么了！”虽然是疑问的语句，可是此刻狄仁杰说这话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凶狠，吓得二宝一个激灵，忍不住耷拉下脑袋，口气呐呐地道：“是少爷你自己说不要娶那母老虎的，说要追着老爷的脚步赶去京城，这会子又莫名其妙地拿我撒气。”这边二宝还在垂头语气懊恼地说着，那边狄仁杰却是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狄仁杰环顾四周的动作有一丝不受控制地僵硬，眼前的屋子，东西的程设，包括自己躺的这张床，都是自己当年在并州时候的模样。
丝毫不差。
梦？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这边二宝抱怨了半天也不见狄仁杰反驳，正纳闷呢。抬头便看见狄仁杰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中闪烁着的，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这可吓坏了二宝：“少爷，少爷，你病了吗？可别吓二宝。”嘴里说着，探手就要去摸狄仁杰的额头，却被狄仁杰一手挥开：“你..刚刚说什么？”狄仁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地颤抖。
“少爷，你到底怎么了？”二宝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见狄仁杰虽然一副一惊一乍的样子，但是并没有生病的迹象，稍稍安心后奇怪地问。
今日的少爷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般奇怪？
狄仁杰却不回答二宝的话，而是继续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二宝。二宝被他盯的心里发毛，只好无奈地开口：“我说，不是少爷你说要追着老爷去京城的，说是去官员府邸，到时候老爷就...”
二宝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阵劲风刮过，却是狄仁杰拽了桌子旁的麒麟刀猛的奔了出去。
“少爷！等等我啊，少爷！！”二宝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地拿了一早收拾好的行李快步追了出去。
京城，戏园子。
狄仁杰带着二宝以及半路赶上来的童梦瑶，用了仅仅半日的时间，就赶到了这里。看着眼前热闹地有些过分的戏园子，恍惚间有些不知所措。
“二宝...”狄仁杰忍不住唤了一声，话到嘴边却止了声。
“少爷？”二宝一脸疑惑。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抬脚往戏园子里走去。
究竟是做梦还是真的，他亲自去证实就知道了。
转角上了二楼，狄仁杰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位置。那个让梦瑶和褚尚元起了争执，属于那个人的位置。垂眸，狄仁杰掩去了眸中的那一抹酸涩，如今回头才明白，有些东西，之所以不用刻意去记，是因为早已经刻骨铭心。
狄仁杰近乎坚决地往那个位置走去，还没彻底走进，身后男装打扮的梦瑶却先一步坐了上去。
然后，起争执。戏台之上，那被打的老虎似是掐准了时间地喷出火来。
然后，人群中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狄仁杰却一派悠闲淡定地看着，越看着，眼角又微微热了起来。
然后，狄仁杰听见那仿佛已经刻入了骨髓和灵魂的声音响起：“竹君姑娘这身戏服不错。”狄仁杰死死地盯着那戏台之上出现的红衣少年。
少年眉目一片柔和，一身红衣恰好将满身的张扬放肆到了极致，嘴角含笑，一双温润的桃花眼中，是狄仁杰熟悉透了的骄傲。
然后，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狄仁杰已然微微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开口：“一个人身上有三个疑点，那么这个人即便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人群乍然安静了一瞬。
狄仁杰的心跳微微停滞，身形忍不住颤抖，看着那一袭红衣步下戏台，缓缓向自己走来。
明明只有几步路，狄仁杰却恍惚过了几个世纪一般地漫长。
的确是几个世纪。
“在下，狄仁杰。”狄仁杰微微拱手，垂头一礼，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话语，熟悉的人。
“在下...王元芳。”眼前的男子同样回了一礼，一样的红衣，一样的回答，一样的场景。
和那年，丝毫不差。
狄仁杰几乎要落下泪来，眼前的画面全部似镀上了一层雾气，变得缥缈了起来。
而那一袭红衣的男子，垂头之际，亦是红了一双如画的眉眼，只是，无人察觉。
“你们，认识?”许是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有点奇怪，梦瑶猛的窜到两人中间，有些不确定地问。
“岂止是认识。”这次，却是王元芳先开了口，眼眶微红，语气却染了笑。
“还过过招呢。”狄仁杰随即便应，嘴角勾起的笑意，一瞬间便仿佛有了一丝丝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
两人的目光终于是撞上，都在笑，只是眼中流动的莫名情绪，却是只有两人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