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着青色半身铠甲的少年跪在殿前的蒲团上,一头半长的头发披散在肩膀处,脸上则精细地涂染着妖冶的色彩,在他眉心的地方,被用朱笔点了一点殷红,阳光照耀而下,使得那点殷红折射出了一股刺眼的光芒,看上去有些夺目。
身穿白色长袍的老者站在宫殿的大殿上,他面容威严,神色间却带着安详,手持一个金色的水瓢,从身前的大鼎中取出了一些漆黑如墨的液体。
老者手掌翻转,将瓢中的液体倾倒在少年的头顶,墨色顺着他的眉目向四面八方流下,最后从少年的下巴处滴落,少年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竟然是一对重瞳,让人看了,不禁生出颤栗之感!
漆黑的墨色和脸上的妆容混杂在一起,让他稚嫩的面容当中多出了几分的妖冶,多出了几分的邪恶,整个人仿佛化身为一只年幼的恶鬼。
老人开口说话,声音嘶哑而又带着些许的威严:
“老夫白无月,承蒙各位道友厚爱,担任天方南宫掌教之位,今日我徒凯旋归来,望诸位道友,助我小徒一臂之力,请证天方百鬼。”
“吾等愿于此刻,见证诸位鬼神降临。”
大殿台阶下方的广场上,无数教众齐声答道。
在这其中,有身着黑衣的普通教徒,有身披青色战甲的战鬼,更是有穿着和老者一样的白色道袍的他宫掌教,这些人同时咬破自己的舌尖,喷出了一口鲜血,齐声呐喊道:
“请鬼来。”
声音响彻云霄之外,竟然让人产生一种侦破云霄的感觉。
却见那白无月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向着自己的前方喷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掐诀法动,将在场所有人吐出的鲜血都收集起来,形成了一道由鲜血所组成的巨龙,老者操控这鲜血巨龙,将其投入了身前的黑色大鼎之中。
隆隆然的声响从大鼎之中传出,宛如猛兽的咆哮声一般,鲜血长龙才刚刚触及鼎的边缘,便被大鼎一股脑地吸了进去。
几息时间过去,从大鼎的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呻吟声,无数赤红色的气息从其中钻了出来,这些气息仿若有灵,呼啸着直上云霄,原本还是万里的晴空,转眼之间已是变了天气。
灰色的乌云笼罩了整个个天空,紫色的天雷刹那而过,这不起眼的大鼎,居然能改变天气,变幻天威!
“请法定。”
老人振臂高呼,下方教众也齐声呐喊,只见一道雷霆应声劈下,向着这老人袭了过来,老人神色一动,抬起单手,指掌间光华闪动,竟然是直接抓住这道雷霆,这道雷霆却是不甘于此,扭动挣扎了片刻,甚至变幻出无数法相,但是都被老者一一解除,实在不得已,这才终于终于稳定了下来。
只见老人抬手一指,点在了身前少年的眉心之处,这道雷霆竟然顺着少年的七窍钻了进去,这些气息流动,在少年的面部久久环绕,最终聚集于少年的眉心处,形成了一道青色的印记,这印记样式奇特,仿若一只轻轻眯起的眼睛。
“果然是这般……”
老人望着这少年眉心上的青色印记,脸上非但没有欢喜,反而多出了一丝惆怅,
“日不食,夜不寐,却是忘了滋味。”
“师尊因何事叹气?”
少年轻声问道,
“无论结果如何,阿七都是欢喜的。”
“罢了,罢了,这都是命。”
老人慈爱地抚摸着少年的头顶,轻轻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老夫承千古鬼道传承,宣道于南宫,座下小徒阿七,得此战绩,我心甚喜,天方有言,今日册封白阿七,为我天方南宫的泣师,赐名南宫启,赐仙轮法印——‘青魂有眼’,赐鬼道三宝——鬼仙旗,斩仙阵,幻仙石。”
老人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隐隐之间有些颤抖,不知是欢喜,是遗憾,还是感叹。
“谢掌尊。”
长发少年高声喊道,声音扩散,竟然压下了漫天的雷鸣,那雷云逐渐收敛,最后竟然缓缓地散了去,阳光再次普照大地,之前的景象仿佛只是幻境一般。
“斩仙阵和幻仙石两件法宝,你早已得到,不必再行赐予,只须将鬼仙旗交给你即可……”
说完这句话,老者手中玄光一闪,手中便多出了一杆漆黑的大旗,此旗杆长一丈,旗身与旗杆都是漆黑一片,也没有任何的花纹,在旗杆的末端,垂坠着血红色的流苏,仔细嗅去,竟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此旗用途与寻常法宝有异,并非是为了交战斗法,而是将你三魂七魄各自抽出一缕来,以此来驯养你真魂中的魂中之鬼,鬼道大成之时,你便拥有一具不喾为本体能力的魂鬼出来,可在这魂鬼韵养完全之前,势必会损伤你的元神寿命。”
老人神色淡然,久久地注视着眼前的童子,
“你可是想好了,若是不想,我可以为你做主,驳回神殿的法宝。”
“阿七已经想好了,既入仙鬼一道,虽死无悔。”
阿七木然地望着老人,语气却异常地坚定。
“你……”
老人和南宫启对视片刻,看到了少年眼底里的那份决绝,悠然长叹一声。
“罢了,既然你已下定决心,我便不再阻拦你,只是你要牢记为师的一句话,三千大道,属于你的只有一条路,鬼道凶险,莫要深陷其中,不知归途。”
“阿七谨记师尊教诲,鬼道凶险,阿七不会陷落其中,不知归途。”
少年接过黑色旗帜,轻轻开口说道,随后悠然下拜。
“天方神教,万古长存——”
在大殿台阶的下方,从那群匍匐于地上的教徒口中,传出了暴雷一般的呼喊声,他们神情狂热,双眸血红,每当他们重讲那句话重复一遍,便会从他们的身上泄露出一丝灰色的气息,这灰色的气息经历千般流转,最终会降落到大殿之前的那尊黑色大鼎之中。
可是他们对此却毫不在意,依旧不管不顾地嘶吼着,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一阵狂风吹来,掀起了他们身上的袍甲,露出了里面干瘦的身躯。
“师尊”
南宫启悄悄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教众,私底下小声地问道。
“何事?”
“为什么他们会对神教有这样的执念?”
“你是说万古长存么?”
“是的,问天下万事万物,皆愿万载长寿,可是竟然从来不曾有过那样能够长生之事物,无论是伟大还是平凡的事物,都会有终结之时。”
“为什么会这般的思索?”
“因为看到了太多了东西,所以也有太多的疑问,所以想要问一问师尊。”
“你这一次出去得大概是太久了,所以心中生了不该有的东西,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你的身上。”白无月的眼中多了一丝严厉,“回来之后你便一直在后殿面壁思过好了,直到我允许你出来为止。”
“是。”南宫启垂下了自己的头。
“不过若是不将这个问题解开,我想你的内心一定不会安生……”
白无月解答道,
“所谓执念,源自于罪”
“什么罪?”
“降生于世界上的罪孽,因为降临于这个世界上,所以要遭受喜、怒、哀、思、惊、恐、悲的折磨;
需要经历嗔、痴、贪、怨、疑、慢六种考验;
需要克制骄傲、贪婪、纵欲、暴怒、暴食、嫉妒、懒惰的原罪,只有排除一切,才能真正赎罪圆满,超脱世外。”
“所以说天方其实是一座牢笼么,一座赎罪的牢笼,一座诱导人们修仙的牢笼?”
“这话你对我说也就罢了,若是被别人听到,就算你是新晋的泣师,也不会有人会帮你。”
白无月看似随意地望了一眼那些身穿白袍的殿主,还好他们不曾注意到大殿上方,也不曾听见南宫启的疑问,不然只凭南宫启刚才所述的一句话,便要被囚禁于不见天日的铁牢之中。
“不过这里是南宫,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白无月淡淡地说道,虽然诸位宫主与他的身份一样尊崇,但是此处是南宫,是他的南宫,而他身为南宫的殿主,就算是神殿的使者来了,他也可以不行屈膝之礼,就算是诸位天方宫主来到此处,也不得登上南宫大殿正宫前的台阶,当然,若是他去其他的大殿,也要遵守如此规则。
“阿七知道。”南宫启不再说话。
白无月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的人群,眼里突然多了些怜悯:
“这世间又何尝不是一座牢笼呢?”
“一切的罪孽都不会被饶恕,直至世人受罪圆满之时。”
南宫启也看着下方俯首叩拜的教众,神色倒是多了些许的超凡之意。
“不错,你比我想象之中要明白许多。”白无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过也你现在就到此为止了,你还要参悟更多的东西。”
“弟子明白。”
“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今天册封你为泣师么?”
白无月兀然开口,眼中仿佛有光芒闪动。
“我不知。”少年抬起头,目中带着些许的询问之色。
“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拿一个仙位作为你诞辰的礼物,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谢谢……师尊。”少年的声音里多了些许的哽咽,虽然与同龄人有些不同,但是他还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本该是寻常孩童玩耍的年纪,十指之间却早已浸染无尽鲜血,因累积赫赫战功,被册封为天方最年轻的泣师,师尊说,那一年,他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