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山
吼——
猛兽咆哮,震彻山林,虽然声势浩大,但却少了些许的威武之感,反倒多了一丝丝的惊恐惧怕之意。
一个灰色的身影在丛林之间不住地跳跃,他的身形瘦小,面色黝黑,在他的身上,跳跃着一股股幽幽的黑色气息,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这气息宛如刀刃一般锋利,无论是粗大的树木、还是巨大的岩石,在接触到那些从灰色身影身上掉落下来的气息之后,都会在短短数息的时间里,破碎成碎片,然后再渐渐转化为齑粉。
若是有人能跟在南宫启的身边,便能感受到从那漆黑之气上面扩散而出的锋锐之感,这锋锐不是一般的那种属于刀剑的锋锐,反倒好似一群无形无相的野兽,在自己的身上狂猛地撕扯的感觉,哪怕自己的身躯有多么的坚韧,都会被那群野兽所撕碎,然后再被吞噬殆尽。
这股锋锐贯彻天地,连日月星辰也不能与之争辉,仿佛是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影响,天空中的云彩在刹那之间破碎,渐渐飘零。
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了,那么南宫启也许会不停跳跃,然后一直跑下去,直至跑到这世界的尽头,又或者是跑到自己生命的终结。
可是事情没有这么发生,也没有出现那么悲惨的结束,因为他身上的气受到了干扰,某种不可言明的东西使得他身上的那股疯魔之意消散了一些,于是他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使他停止了漫无目的的狂奔。
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不可言明气息的来源——令他寻回意识的源头是一把剑,一把银色的剑,一把贯穿了一整颗树木的巨剑,南宫启停下了脚步,沉静地望着面前那柄银色的巨剑。
巨剑呈现出颠倒之势,剑刃劈入土地,泥土很干,呈现出龟裂之貌。
剑刃下方十丈之内,无论是杂草还是灌木,皆数枯死,仿佛这片区域,已经被天神剥夺了生灵存在的权利,可是在那把巨剑之上,竟然还存在着一个活的东西,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只见他双脚腾空,缓缓漂浮在长剑的上方,他的面容被兜帽遮盖,双手藏于袖中,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南宫启,南宫启也望着他。
“你是什么人。”
南宫启平静地望着眼前的黑衣人,心中却泛起了点点的波澜,虽然他不认识那人,但是那人脚下的长剑当中,存在着一些他所熟识的气息,只是,记忆有些模糊,有些记不起来。
“这里是祁阳山,是祁阳领域的禁区,无干之人,希望能退出这片地界,走正规的渠道,不要妄想偷渡。”
南宫启再次说道,那人望着南宫启,依旧一言不发。
“我数到三。”
南宫启向后迈了一步,身体稍稍下伏,整个人如同野兽一般盘踞在地上,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双手则是摸上了背后悬挂的哨棍,嘴中轻轻说道,
“一……二……”
没有给南宫启数到三的机会,黑衣人便已率先动作,整个人仿佛仿佛不受重量一般,向着南宫启冲了过来,那人速度极快,犹如螳螂捕蝉,风驰电掣,南宫启甚至还来不及将哨棍抽出来,那人便已到了眼前。
迫不得已,南宫启只能是放弃抽出哨棍,转而将两只手叠在了自己的面前,向前一推,与此同时,在他的眉心处,亮起了一道青色的光华,只听闻他高声喝道:
“火来。”
炽烈的火焰以南宫启的掌心为源,磅礴而出,烈火宛如潮水一般汹涌,染红了初生的朝阳,露珠折射,使得他所在的那一片区域也都沾染了火焰的颜色,仿佛初春复苏。
烈火被一双手掌撕开,身着黑衣覆盖猫头假面之人从当中探出身来,抬手一掌,便将南宫启给扫出一丈开外,随后只见他单手一招,南宫启刚才射出去的那些火焰,便化成了几道球形的火球,在他的操纵之下,开始有规律地旋转起来,乍看之下,煞是诡异。
南宫启单膝跪在地上,一股腥甜之感翻上喉来,随口吐掉了那摊鲜血,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那黑衣之人。
“抱歉抱歉,刚刚成为烫银官,收不住力道,还望见谅。”
黑衣人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将手掌举到与肩同高的地方,五指合拢,随后一块悬挂着银色链子的玉牌从他的掌心垂了下来,刹那之间浑身上下光华闪耀,一座青色的山脉影像模糊地出现在了他的背后,很是威严。
“祁阳守山护林弟子2308,见过长老。”
南宫启望着黑衣人手中的木牌,捂着自己的胸口,勉强站了起来,竟然摆出了同样的姿势,一块系着红色丝线的木牌垂了下来,
“是弟子冒犯了。”
“嗯,念你初犯,这一次便不惩戒你了,以后可要好自为之,对不对啊,2308。”
黑衣男人轻轻说道,感受到黑衣男子话语当中的那股戏虐之意,南宫启却但是却没有露出愤怒的神情。
“长老教训的是……”
见烫银令如见城主,烫银官位高权重,护林弟子不得顶撞,违令者斩,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便是如此,所以对于面前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南宫启只能默默地先忍将下来。
“2308自当谨记。”
三清大域,位于极东的沧海之畔,在十方大界中可占一席之地,因为其物产富庶,所以也曾是世间万族的必争之所,座下管辖无数中小仙域,其中以祁阳、祁月、祁星三处地域最为广博,而祁阳领域,又因为连接着内陆和三清,属于关键的关卡位置,所以凭借过路商贩的税收,再加上时不时接受来自三清大域的福泽,竟然渐渐地发展成为了一个中级的领域。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钱财露入小人眼,祁阳领域发展迅速,治安自然成为了一个极大的问题,为此,祁阳城的城主颁布了十不准,其中一项,就是禁止在祁阳领域当中使用任何瞬移之法,如有违反,监禁十日。
为了管理的力度,祁阳城还成立了专门的供奉执法团,他们凭借一种特制的令牌状法器,以此来监督周围有没有人使用瞬移的阵法偷渡。
执法团的成员分两种,一种为管理者,一种为执行者。
因为管理者分配到的法器上面悬挂着一条烫银的长链,所以也被称之为“烫银官”,而分配到南宫启手中的那块法器的人,便是执行者的代表,有些人习惯称他们为“红绳子”,不过更多的人会叫这些人为守林护林弟子,因为这些人的任务,便是长时间且周期性地在执法团规定的地方巡视,有的时候,还真的要帮助守林护林,防治什么由于赤火兽泛滥而引发的山火事件等等,有的时候,甚至只能在山中居住,许久不得返回城镇,所以这类的苦活累活,多数由各个家族宗门之中那些地位低下的弟子、或是由仆人来担任。
不过南宫启倒是一个例外,身为公羊家外系弟子的三席,本来是不应该外出担任护“红绳子”的,可是他倒好像不在乎这些,因为他只是个外来之人……所以祁阳城,他从来就没有当成过自己的家,公羊家为他分配的那间小屋,他也只当那是他的房子。
执法成员来自祁阳城的各个家族,以祁阳领域四大家族之首的公羊家为主导,其中烫银官的任职者当中,除了资历深厚的各族长老,便是一些所谓“天赋秉异”的,嫡姓子弟,所以有些不满的人也会在暗自菲薄,说这烫银官的真正用处,其实是用来给各族的嫡姓子弟镀金之用。
“出入祁阳山,可有凭证?”
那身着黑衣的烫银官盯着面前的少年,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他手中拿的漆黑哨棒。
“自是允许的,长老大可去公羊家的“算阁”调取启子的申请记录,长老若是权限足够,也可自行探查这凭证的使用期限。”
只见南宫启默念口诀,一道白光从他手中的法器脱离出来,直奔黑衣飞去。
那黑衣人接到了那道光芒,却不见查看,只见他指掌合拢,竟然将那道光华直接捏碎,随后一边将自己手中的令牌向上飞抛,一边开口说道: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战鬼,如今居然,在这弹丸之地,为别人坐起牛马来了,也不知是害臊不害臊。”
只闻他嘿嘿一笑,原本环绕在他周身的那几枚火焰飞弹居然齐齐化为了漆黑色的鬼火,那几道鬼火晃了几晃,从当中居然发出了鬼哭一般的声响,南宫启听闻此声,眼角一抖,一道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双耳之中蜿蜒流下,随后,在那些黑色的鬼火之上,浮现出许多诡异的面孔,那些面孔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些样貌属于异族,他们齐齐望向南宫启,面露狰狞之色,发出了几声哭喊之音。
“天方有玄,祁阳领域没有人会使用这种功法,你是谁?”
南宫启用拇指轻轻擦去了耳边流下的鲜血,脸上露出凝重之意,
“我说那剑为何如此眼熟,原来是鬼道的法兵——瞒天剑。”
一边说着话,南宫启一边单手驾驭法诀,朝着那黑衣男子便是丢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瓶,小瓶飞行速度极快,只是短短一瞬,便抵达了黑衣人的身边,就在黑衣之人想要触碰到它的时候,小瓶猛然炸开,从中激射出无数五颜六色的弹丸,一齐向那他袭了过来,这些弹丸速度奇快,隐隐之间居然带着些许的风雷之声,乍眼望去,竟是一时间分不清丹丸的轨道,更是给人一种必定命中的感觉。
“薄葬丹么,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对我有用?”
黑衣人啧了一声,挥舞衣袖,竟是很随意便将那些丹丸给弹了出去。
仿佛知道那些法丹肯定无用一般,南宫启早已在同一时间开始了一个又一个法术的运转,只见他双手掐诀,浑身上下气息涌动,无数光华从他的手心当中激射而出,齐齐将目标指向了那名烫银官,速度居然比之前所释放的薄葬丹还要再快几分。
在他的眉心之间,则是青光闪烁,转眼之间,身前已经多出了一道青色的屏障,而他自己,则是快速向后退去,以求拖延更多的时间来施展术法。
却不想,那黑衣长老速度比他更快,只见他身形一动,还不待南宫启的进攻落到自己的身上,便已经出现在了南宫启的身边,抬手一掌拍碎了南宫启身前的屏障,伸出了一根手指,点到了南宫启的眉心之处。
南宫启只觉一股阴寒之气顺着启的眉心处传入,随后,这股寒气又以极快的速度涌向了自己的脊骨,最后再涌向周身,这寒气冰冷异常,仿佛吸收了他身体里全部的热量,要将他全身上下都化作坚冰,转眼之间,自己的手脚已然不听使唤,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然而在下一刻,气息突变,炽烈之感遍布全身,像是被一桶烧得沸腾的水当头泼下,在这冰寒炽烈过后,南宫启竟然明确地感受到,在他的身体中央,生产成了一道阴阳混合的气息,这气息在他周身经脉中肆意窜动,捣毁了他体内无数细小的经脉,搅得他浑身疼痛,但是却让两条贯穿他身体的两条经脉变得无比通畅,原本流动滞涩的元气,在他的体内宛如长江大河一般流淌,只是每一次冲击,都会让他浑身经脉无比刺痛。
“鬼脉尽失,却不顾阴阳冲突,以大毅力改修阳仙一脉的术法,重新回到修行之路,啧啧……还真是难为你了……咦,在这之前你居然还吸收到了两股精纯的魄灵之力,我看看……这两股气息还相互冲突,少年你这是在作死啊你知不知道?”黑衣人绕着倒地不起的南宫启走了几圈,阴阳怪气地说道。
“魂阳颠转之法,你为何会使此术?”
南宫启跪伏于地上,十指死死扣入泥土中,他瞪着眼睛,紧紧地盯着着面前的黑袍长老,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可是那兜帽之中却是一片漆黑,竟然看不到真实的面目。
“为何我就不能会?此术法当初可是咱俩共同研制出来的啊,难道你忘了么?”
只见那黑衣之人挽了挽衣袖,伸出了一双干瘦的胳膊,青筋虬结,血管狰狞,不见丝毫血色,反倒是给人一种虚浮之感,而他的手掌,则是更加地瘦弱,甚至仿佛只剩一层皮的白骨一般。
“什么……你难道……”
南宫启的面色变化了一下。
“只是我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在遇见你,作为这种术法的创造者,反而受制于这种术法之下,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奇妙吧。”
黑衣长老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自己颇为年轻的半张面孔,而他的另外半张脸,则被一张粗糙的铁面紧紧扣住,只见他一头及肩的白发无风自动,肆意飘摇,他走到南宫启的面前,然后蹲下身来,居高临下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七师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南宫启注视着白发之人,相貌之中突然多出了一分的老成之相,幽然出声:
“是啊,还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
“白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