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毅看到了一张巨大的狼头,张开的血盆大口,剃刀般锋利的牙齿上滴着刚才野猪的鲜血,落在苏毅的脸上,难闻的恶臭混杂着恐惧感,死亡的气息一起袭来,充斥苏毅的全身,让他战栗不已。
一双眼睛里面充斥着红色的怒火,哦,是真的火,不断向外漂浮,苏毅这时才明白,眼前的生物比狼还糟糕,他是一个兽人!
狼人盯着苏毅,苏毅望着他张开的不断流着涎水和其他不知名唾液的大嘴,等待着什么时候咬断自己的脖子。
据说被捕食动物一般看到捕食者的喉咙时,会丧失全身的痛觉。苏毅祈祷自己的等会进到对方肚子的时候不要太痛苦了。
事情发生了一些奇妙的转机。狼人的利齿一直和苏毅鲜嫩的喉咙保持一定的距离,像是在欣赏自己的猎物临死前恐惧的表情。
苏毅只是在原地本能地颤抖,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脑中一片空白,连临终前想要忏悔的誓言都没有想好,呼吸着血腥的气味,唯一能听到的就是对方低喘的威胁声,或许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数一数狼嘴里有几颗牙,以及哪颗等会咬下去会最痛,他想。
慢慢地,苏毅发觉他的身体没有原来那么颤抖了,这可能是由于对方眼中冒出的红色怒火正逐渐消退,深入自己两肩的爪子也开始松动。
当狼人喉咙中最后一丝呜鸣消失,眼中最后一丝红色褪去,露出原本似人而非人的眼睛时,苏毅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的袭来,但他却无法准确形容出这是什么,他感觉脑海中想要回忆起什么,却如同打开废旧的衣柜,里面空空如也,这几天他也经常有这种感觉,看到这个世界的某些风景,某些人物明明很亲切却不知道为什么,尤其是看到卫晴的时候,可能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残存的记忆还留在身体中,却又如同雨中之泪,转瞬即逝。
但最终,狼还是将他的嘴伸了下来,苏毅明白对方只是在玩弄自己。“兽人没有人性,除非变成人!”这是他一天在酒肆时听到的话。
一阵滑腻湿漉温热但又有些疼痛的感觉在他脸庞袭来。
苏毅张开自己因害怕而紧闭的双眼,发现对方正用舌头舔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眼神中没有一点凶光,而是有些温顺。
像……像一只……像一只狗一样。
苏毅突然冒出这个奇怪的想法,他的脸上已经全是口水和黏液,还有野猪的血,但他却不敢擦,因为他不确定这个兽人是不是又在挑逗自己。
狼人舔了不知道多少下后,然后将爪子从他的双肩拿去,又用嘴去舔上面流出去的鲜血。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在表示歉意,又或者想要表达其他什么意思,只是气流经过他的喉咙时,只能发出单一的音节。苏毅希望今天晚上是红月夜,这样他就能说话了。
北边传来一阵“莎莎”的草丛涌动声音。
苏毅斗胆扭头看去,秦普和山塔回来了。
两人看见一头巨浪趴在自己大哥的身上,像是在啃食着什么,“大哥死了?”悲伤的想法一闪而过,更多的怒火震惊一起涌来,立刻从身后抽出箭来。
苏毅看见两人拉箭弦的样子,不要!不要射箭!不要激怒他!话还没说出口。
两支寒冷的箭矢夹杂着愤怒凌厉袭来,同时命中狼人的身体,附带的冲击力让狼人的身体稍微向后退了一步,随即红色的光芒重新迅速覆盖到他的眼中,撕裂的狼嚎声再度发出,他扭转身体,后腿弯曲,全身的肌肉聚集起来,准备像两个无知的袭击者发动攻击。
“不要!”苏毅说道,不要杀我的兄弟,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狼人扭转头看地上倒下的人,怒火消失,瞬间迟疑的代价是又有两只箭矢侵入他的骨肉。这次他不准备在仁慈了,那两个人必须死。
苏毅看到狼人再度起身,他认为对方似乎能听懂自己说话。
“走,不要杀他们,你快走,你走了,大家都能活下去。”说完他就觉得很愚蠢,如果狼人不听话的唯一结果是他们三个人一起死于此地,狼人获得一顿丰盛的晚餐。
奇迹发生了,狼人没有向北边跑去,而是向反方向走。虽然又有一支箭射中他,但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苏毅,嘴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再次表达什么,直到消失在密林中。
一场危机终于化解了。
苏毅躺在松软的土地上,闭眼大口呼吸着没有狼臭味的新鲜空气,让蚂蚁爬上指尖,听着两个小弟跑来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感受着这世间仅存的美好。
“大哥,你千万不能死啊。”伴随着这带有哭腔的声音是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服了起来。
苏毅睁开眼看见泪水充盈满秦普的眼眶,即将爆发出来,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死呢,我活着好好的呢,只是肩膀被抓伤了。”
秦普将他的身体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发现的确只有肩膀有伤情,他转悲为喜,紧紧抱着苏毅:“吓死我了,没事,没事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不在了我欠你的如何报答。”
紧紧的环抱让他肩膀上的抓伤有疼痛起来,但心里确是喜悦的。
“我当然不会死,我死了千辛万苦打来的野猪肉不全让山塔的吃了?”
山塔一直站在旁边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半张开,露出一点牙齿,苏毅知道山塔一遇到惊慌不知道该怎么的情况就会变成这样。
最后三人紧紧抱在一起,如同在庆祝劫后余生,虽让前方更多的劫难还难以计数。
苏毅今天终于感受到所谓的生死兄弟的情谊,这让他感受到尽管崛起的路上的困难重重,但至少有两个可以绝对信任依靠的同伴。
当苏毅实在无法忍受肩膀上的疼痛时,他让两人松开。
“那个狼真坚强,中了六只箭都没死。”秦普突然想起来。
“五只,我看见你最后一箭没有射中。”山塔指出来。
“射中也没用,他是兽人!”苏毅说。
“兽人?怎么可能?要是兽人我们三个都死了,你们不忘了那天在山谷杀流寇时的兽人。根本就杀不死。一个能顶我们五十个。”
“他看上去体型也不像,那些兽人能有两丈多高,虽然它的确比一般的狼大,但最多一丈半。”
“他的确是兽人,可能还没长大,我看见他穿衣服了,尽管只有一点。”苏毅说道。
剩下的两人都沉默不语,每个秦人都听老人讲过关于兽人的故事,“区别兽人和野兽的唯一标准是一个穿衣服,一个没穿衣服,兽人总以为自己是人,老是学一些人做的事情,其实它们就是十足的畜生。”那天山谷激战后,一位喝醉酒的秦军士兵在酒肆里曾如是说。
“别说这些了,赶紧把野猪抬回去吧,天快黑了?”苏毅打破这短暂的寂静。
“野猪?哪有野猪?”山塔一听立刻提起了精神。
苏毅指了指前方的野猪,血液已经变黑凝固。
“那个狼人把野猪赶到这里来,我都替他杀死了,他不谢我还把我抓伤了。”苏毅开了玩笑,但两人都没笑。
这只野猪的确太大了,不可能全部运下山去,三人将野猪身上所有可能带走的部分都卸下来,用抬用背用袋子装,尽可能地带走。
在回营地的路上,苏毅将身后原本装箭矢的箭筒装满碎肉,他对两人说道:“我感觉我认识那只狼人,我以前有没有见过他?”
“呵,你要认识兽人,我就认识女妖了。”秦普回答。
“女妖是什么?”
“齐国来的商旅经常会在酒肆里吹嘘他们那山里的有貌美如花,身体修长的女妖怪,只要为他们写上一首诗,她们就愿意与你共度春宵。”
“我们不正是要攻打齐国吗?”
“是啊。”
“那女妖算齐国的吗?”
“我认为应该是六国共享的。”
“……”
回去的路上比去的时候多用了两个时辰,原本就阴暗的铁杨林只要太阳有一点懈怠就会完全陷入黑暗,好在营地内点起了篝火,让他们能辨别方向。
一路上磕磕绊绊,山塔险些被一块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树根摔断了腿。
营地里屯长果然和他们之前预料的一样,虽然归营晚了,但看到抬着的野猪肉还是原谅了他们。自己挑了一块筋道的后腿肉走了。
裁缝之子和酒店小弟一直坐在点起的火堆旁无聊地往里面加柴火,一脸怨念。看到三人终于归来,急忙问道有没有收获。
猎人们将满载的野猪肉,扔到地上,留守的两人脸上的眉头用最快的速度舒展开来。
渺渺升起的火焰将野猪肉里的芳香用借着风向传播到整个营地,不少人被吸引来,苏毅将多余的肉发散了出去,看来他们是今天唯一抓到野猪的猎人,应该也是唯一遇见兽人的人。
来晚的士兵只能咽着口水,看着围着火堆坐着的五人大声说笑,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