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乾明殿,龙涎香飘散在空气中,凤泽正批阅着奏章,内侍总管全瑞近前,“陛下,玉清王来了。”
“嗯。快让他进来。”凤泽放下朱笔,端起茶喝了一口。
凤清已经进来,“臣弟见过皇兄。”
“你今日不是开了文会,有什么好的?”凤泽问道。
凤清将手里的画卷往前递了递,“皇兄看看这幅图。”
凤泽起身走了几步,全瑞已经打开了画,正是楚歌画的红莲图,凤泽细细看了看,“不错。天赋本根如玉,濂溪以道心同。眷眷素心,坦然随风。”
“皇兄猜猜是谁所画?”凤清道。
凤泽想了一下,“应该是新科状元楚歌吧。”
“皇兄英明。”凤清佩服模样。
凤泽笑了笑,“纵观朝中,唯有他有一份光风霁月,倜傥风流。”
“皇兄倒是了解楚歌。”凤清有些惊讶。
“他是个人才,朕自然多注意一些。如此才华,待在翰林院也是可惜,先当个中书舍人吧。”凤泽笑着勾起唇角。
“看来皇兄是早就有打算了。这幅红莲,母后肯定喜欢,臣弟待会送过去给母后。”凤清道。
“好。你先过去,晚些朕再去给母后请安。”凤泽点头道。
当今太后住的是福宁宫,太后封号乃是文慈,是先帝结发妻子,与先帝相濡以沫,恩爱有加,以皇后之尊,掌管后宫半生,先后诞下当今圣上和玉清王。虽年近五十,却也更是慈爱祥和。
福宁宫外,便是十里莲花,此时莲香阵阵,醉人心弦。一身幽兰色宫装,文慈太后坐在软榻上,小宫女在一旁按着她的双脚,随身的令嬷嬷笑吟吟的进来,“娘娘,玉清王来了。”
文慈太后露出笑容,令嬷嬷上前给她穿上绣鞋。
凤清已经走来,“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过来坐着。怎么这么晚了才来?”文慈太后示意宫女端上茶水。
凤清喝了口茶,拿着红莲图展开,“得了一幅好画,就给母后送来。”
文慈太后看了又看,“哪里得的?这画极合我心意。”白天看着宫外红莲,便想自己画一幅,可惜始终没有下笔。
“这是新科状元楚歌所画。他最爱莲花,所以这画也格外传神。”凤清道。
“嗯。不妖不娆,虽是红莲,却有出尘脱俗之姿。”文慈太后望着红莲,点头赞道。
“楚歌此人,看似风流多情,其实重情重义,儿臣与他在广陵,一见如故,他所画的水墨莲花更是出彩。不如改日召他进宫,给母后画一幅。”
文慈太后看了凤清一眼,“听说楚歌年少俊美,极有才华。不过,你这般想着让母后见他,是什么小心思?”
凤清笑着挽了文慈太后的手臂,“只是觉得母后应该见见他。楚歌不同常人。”
“哦。那好,既然你说了,那就见一见。”文慈太后也有些好奇了。
楚歌身为翰林院修撰一月后,升为中书省正五品的中书舍人。中书省中,应立舍人六位,如今包括楚歌也不过才四位。
每日里四人轮班于偏殿侯职,听皇帝随时宣召。绯衣银袋,一身官服,更显得楚歌眉目如画,蕴秀惊才。不少宫女都以一睹楚歌风采为荣,一时间,倒是颇为热闹。楚歌为人谦和,不露锋芒,又是一副好模样,左右同事间,倒也相处融洽。
这一日,正好轮到楚歌当值,偏殿中,还有几个官员在处理政务,楚歌拿着一本书看着。小内侍跑来,“楚大人,陛下宣你过去。”
“好。多谢公公。”楚歌站起来,正了正衣冠,随小内侍去乾明殿。乾明殿里,左相王文英也在,正和凤泽讨论着什么。
楚歌上前下拜,“微臣楚歌参见皇上。”
“起身吧。拟一道旨,工部侍郎崔盛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证据确凿,革去官职,交由刑部审理。”全瑞将一份奏章递给楚歌,让她去起草诏书。
“是。微臣领旨。”楚歌退了出来。
王文英一直看着楚歌,“楚舍人真的的是风姿俊态,看了这么久,还是觉得惊艳。”这倒是闲谈了。
凤泽笑了笑,“难得你也会称赞别人。此人好好磨练一番,将来也是一个相才。”
“难得这般年轻,却心性沉稳。不趋炎附势,不谄媚骄奢。”王文英索性多称赞了几句。
“说的不错。人品、才华都是上乘。只是,太完美,也就不真实。”凤泽还在观察楚歌,并没有给予重用。
难得休沐日,楚歌却还是被凤清拉到宫里,说是宫里莲花开得甚好,美其名为让她见识见识。
今日楚歌未穿官服,只是一身雪青提花锦袍,腰束玉带,银鱼袋悬挂腰侧,墨玉簪束起长发,更显得英气勃发,气势昂扬。
凤清倒是一身玄青色王服,锦冠镶玉,尽显威仪。“母后最爱莲花,二月开始,宫里就会有莲花,到了冬天也有旱莲观赏。白莲和红莲都是母后最喜爱的。”凤清道。
楚歌点了点头,想必前些时候的红莲图是送到太后那里了。“我以前住的地方也有十里莲塘。就像这里。”楚歌望着眼前一片连绵的莲花池,顿了一下,“莲花与我,十分有缘。”
她是被圣莲选中的千影楼继承者,师父说,她小时候最爱吃莲子入味的东西,后来慢慢长大了,喜怒越来越懂得隐藏,唯有对莲花一如既往。
“师父说,小时候我若哭闹,见了莲花就会笑。”楚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楚歌是个孤儿,不知父母是谁,不知是否还有亲人在世。师父收养了我,十几年来教我学文习武,待我极好。虽然他已遁入空门,却依然对我很是牵挂关怀。”
凤清看着他,这似乎是楚歌第一次提起自己的过去,是这莲花醉人,让她放松下来,想起了过去吧。他一身风华绝世,一言一行,无不是大家风范,曾猜测他到底出身哪个世族,却一无所获,原来他是孤儿。
楚歌的师父是当年惊鸿一现,神秘隐居的竹公子,江湖传闻不多,对于隐士高人,向来难寻踪迹,楚歌来历成迷,也是可以理解的。
“微臣楚歌,参见太后娘娘。”楚歌下跪参拜。
“平身吧。”文慈看着楚歌,满是惊讶,怪不得清儿一定要让自己见一见楚歌,原来是如此。文慈太后出身百年世族风家,风家一门清贵,所出名臣名将无数,辅佐明君,留下美名千古。可是一场天灾人祸,风家血脉差点断绝,如今风家子弟渐渐凋零,淡出朝政。
风家人出名的不仅是尊高地位,还有风家中人容貌俱佳,一家男女尽是貌美。风家嫡系子弟,最为人称道的又是那一双凤眼。文慈是风家嫡系所出,当时被誉为第一美人,她的容貌自然出众,特别是她的眼睛,顾盼生辉,一眼情深可倾城。
而面前的楚歌那一双眼和她几乎是一模一样。凤眼微挑,神光威仪,翩翩俊才,难道是风家子弟吗?
“谢太后。”楚歌起身站在一旁,目不斜视。
太后微微一笑,更显慈爱,“难得你休沐,却让你过来,清儿也是胡闹。”
“是王爷不嫌弃,能为太后作画,是微臣的福气。”楚歌回答。
令嬷嬷适时上前,“太后娘娘,笔墨已经备好在亭子里了。”
文慈点了点头,“好,那就过去吧。”
眼前莲花似乎无边无际,一簇簇一层层,在阳光下潋滟无双。楚歌站在亭中桌边,挥笔作画,文慈和凤清在池畔赏花,离着倒还蛮远。“清儿,这个楚歌是哪里人?”
“楚歌是孤儿,自幼随他师父四处漂离,居无定所,后来他师父出家当了道士,他便在道观中生活。是在天目山的离尘观。”既要取功名,出身还是有所交代的,天目山离尘观算是楚歌籍贯所在了。
“原来是在道观生活,怪不得无烟火气息,脱俗淡然。”文慈看了下楚歌。
“母后也觉得他眼熟吧。我本来还以为会不会是母后族里的人。”凤清道。
“确实很像。若非风家嫡系,是不会有这般的眼睛的。可是风家并没有遗落在外的孩子啊。”文慈也想不明白。
“所以儿臣也不敢确定。等以后,儿臣再问问他,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关联。”凤清道。
三尺长卷,水墨莲图,以水墨不同的干湿浓淡表现出形态各异的莲花与莲叶,似乎将这眼前满池莲花尽数入画,灵动逼人,气韵深远。“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静心素雅,淡看浮华。”这是题在画上的字,笔划透纸,刚劲有力,和着一幅莲开,相得益彰。
“惊才绝艳,唯楚歌也。”细看莲图,一声惊叹已出,文慈太后凤眼中满是叹服。
凤清笑得得意,似乎这是称赞他一样,“母后可让人临摹一幅,绣成屏风,这般摆在宫里最是好看。”
“只怕绣女手拙,绣不出这股气韵,倒是坏了这画。令汐,好好让人装裱。”文慈吩咐道。令嬷嬷上前,和两位宫女小心的将画收好。
“把那套紫墨砚台和七彩琉璃莲花佩拿来。”文慈又吩咐了一声。
楚歌画好后,手上沾染了不少墨,便去一旁清洗,擦干净手才回到亭中。
凤清拍了拍她的肩膀,“改日一定也要给我画一幅,我就挂在书房里,日日看着。”
楚歌微笑,“王爷的书房中名作无数,恐怕已经挂不下微臣的画了。”
“放心,书房没地方,那就挂厅堂。”凤清可是不打算放过楚歌的。
文慈无奈摇头,“哪有这般的。这作画也是需要时机的。不要为难楚卿。”看一眼楚歌,莫名的亲近挥之不去。
捧着文慈太后赏赐的砚台和莲花佩,楚歌和凤清走在九曲桥上,准备出宫。“这琉璃佩可是母后珍爱之物,今日可算是便宜你了。”凤清笑道。
“那倒要多谢王爷提携了。”楚歌回答得漫不经心。
文慈太后、、、刚才一见面,她就心有戚戚。实在是太像了,不由得她不怀疑。对于自己的身世,她一向是顺其自然,不查不找不强求,可是今日、、
文慈太后出自风家嫡系,她自然是知道的。绝色风家女,倾国凤凰仪;惊世独悦怿,郎君风华邸。这两句诗说的便是风家儿女,绝色可倾国,风华无人比。
凤眼,凤眼。。。楚歌伸手拂开落在眼前的发丝,手指轻轻抚过眼睛,这一双眼和风家有何关联?也许答案就在眼前,是查还是不查呢?楚歌看着一池莲花,竟是静不下心来了。
夜色有些迷蒙,墙角的桂花独自飘香,楚歌拿着一壶酒躺在亭子顶上,看着轻云遮月,天地间似乎只有她一人而已。
风家,向来一脉相承,别无旁系。如今风家家主风蔺,当今太后同胞小弟,膝下唯有一子一女,男年仅十五,女才十三,此间二十年风家并无其他血脉。
当今太后,风家嫡女,生下当今圣上与玉清王,还有,一个两岁早夭的公主。十八年前,公主出生,体弱多病,勉强养了两年,后在广陵城时,一场叛乱,先帝遇刺,混乱中,公主落水,生死不明。
楚歌喝了口酒,好一个生死不明啊。。广陵城、长陵江,两岁幼女,凤眼明眸,不是自己又是何人呢?为什么偏偏是公主呢?
她是皇家人最为忌惮的千影楼主,也是千影楼最为防备的皇家中人。左右两难,如何取舍?责任与亲人,只能取其一。
一口喝干酒壶中的酒,楚歌放下酒壶,“怎么,只见过我潇洒自由,不见我如此借酒消愁吗?”
长廊上,唐飞已经看了她好一会。月下的她,一身白裳单薄,飘飘欲仙去,怜意随风来。
看了下手中的酒,唐飞将它抛给楚歌,楚歌接了,随手打开,先喝了一口。
“怎么了?这两****都郁郁寡欢。”唐飞没见过楚歌这般模样。
“想一些事情。上来吧。”楚歌指了指旁边,唐飞跃上亭子,坐在了楚歌身边。
“你还有家人吗?”楚歌问。
唐飞顿了一下,“没有了。我七岁的时候,我一家被强盗杀害,只有我一人还活着。”
“我,找到亲人了。我没有寄望过这世上我还有亲人,可是,就算我没找过,他们却还是出现了。”楚歌说的很慢。
“那是好事,你又在为难什么?你不想回家吗?”唐飞不解。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楚歌第一次觉得疑惑了。“左手与右手,我选哪一只都会是残缺不全。”楚歌闭上了双眼,顺其自然吧,这个顺其自然,最是无可奈何。
唐飞叹了一声,这种事,只能楚歌自己想明白了。“云天那边似乎有些麻烦,我打算回去一趟。可能要两个月才回来。”
楚歌点了点头,“嗯。回去吧。帮我问候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