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人跃进院子,发现没有一间屋子点灯。
挨个屋子查了一遍,一个人也没有。
前天晚上那两个护院也不见了。
徐阳料想准是二人忍不住寂寞,偷偷跑出去潇洒了。
三人找了一些米熬了粥,就着自带的干粮,吃过后便自己找地方休息去了。
即便是素月泠刚和纪寒见面不久,想要诉苦,也因为徐阳的在场,忍住了。
一夜无话。
安阳城,城墙形同虚设,来来往往的人群比庆阳多了不少。越过层峦叠起的数里民屋,穿过延绵不绝的摊位,三人这才来到城墙之下。然而除了城门这里依旧光鲜,远远望去,其他城墙的地方倾倒坍塌的地方不少,人们也有不少从倒地的废墟中穿过的。
徐阳也颇感无奈。
大魏朝规定,城墙不私自毁坏,守成将士巡逻时要将城墙状况详细观察,如有损坏失修的地方要及时上报,由当初修建的人承担责任,严重时可定为死刑。到后来刑罚渐渐降低,境内城墙年久失修的也不再少数,就由死刑改为承担补修费用并罚没一定的家产。有些地方,如衡阳城,当年是防守定安江的重镇,墙高城坚,建城墙的都是当时的好手,到现在也没出现过需要大补的地方。而安阳则不然,在衡阳庆阳和安阳之间的官道未修出来的时候,安阳就是一个边陲小镇,既无重兵防御,也无可守之利。守成兵一旦见事不好,弃城而逃的比比皆是。大魏也并不重视这里。
直到大魏下定决心花大力气在三地之间开辟官道,并且西部地区的面积在不断扩大,需要的粮食商品越来越多,安阳才被当作一个特殊的地方对待起来。
但影响贸易的就是城墙。
好在城墙并不高大,占地面积也不算大,很多来这里的人都直接在城外盖房子开店铺。安阳经过一段时间的整理,终于算是协调稳定下来。安阳县令虽然提过,但不是修补而是拆除,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久而久之城墙失修的地方守成士兵也当看不见了。
大魏没有拆除城墙的先例,即便是庆阳扩张,也只是因为府城地位而在外面重新修了一道。在安阳人流量这么多的情况下,修建第二道城墙是完全没必要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扩张。
原来的城墙就被当作遗迹一样,破败的样子似乎让人感觉这里的历史沧桑,但来来往往的行人除了不想被那些倒塌的城墙砖块绊倒,根本不会想着这城墙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这里是朝廷时刻关注的地方,景王也只是在这里开了商号,毕竟景王的大部分力量是沿着定安江向下延伸的,安阳虽是一块肥肉,但太肥了,不好下嘴。
徐阳是支持将城墙拆除的。但他的权力还没达到力排众议,在朝廷形成一言堂的地步。朝里的大员门只知道一道城墙可以把人们分成城里人和乡下人,不然县官的威严还不如乡绅,还怎么处理一县之地的事务。并且实际上管理乡民事务的是乡绅,不加城墙以区分的话,县令把手伸到乡下百姓身上,势必会引起乡绅的反感,毕竟大魏的最下级指派的官员就是县令了。
徐阳只是四处看看,纪寒却对一切都比较新奇,他上山的时候年龄非常小,自从习得天瀑剑之后更是不再进到人多的地方,庆阳的店铺也不少,但远远比不了安阳这里沿街叫卖的喧嚣。只是碍于大师兄的身份,又在一个刚认识的人面前,必然会自持身份。
素月泠却不一样了,她心里已经把徐阳当作朋友,又在自己的大师兄身边。在这两个人什么没什么放不开的。不过当一个少女的天性出现在一个乡村妇人打扮的人身上出现,总是那么不和谐。
徐阳和纪寒好不容易将素月泠拉进了安阳破败的城内,找到一个要向北出发的商队,便假扮走亲戚的人混了进去。
主要是为了避免素万城的势力探查。
素万城既然和魔教有勾结,那追踪的办法自然会层出不穷。并且到时候出动亲卫兵也好,要求官府协查也罢,这都是正常的。要是被他知道劫走自己女儿的是谁,无论谁的面子都不会好过。
皇帝都不见得能保徐阳平安无事。
混进商队,起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不起眼的身份。
庆阳出现天瀑剑的事,或许那些食客并不认识,但并不妨碍他们可以四处吹嘘。
依仗徐阳和素月泠已经易容,他们即使知道天池派有人来,也不见得能知道和他一起的是不是素月泠和劫匪。如果真是天池派的人劫走的,那就不会那么费事,只需要带走就行了,哪会让童女发现。如果不是,和他一起的就是是另一些下山来找素月泠的人。
而劫匪和素月泠仍然不知所踪。
只是路途遥远,即使快马加鞭,素月泠被劫匪劫走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素万城那里。
素万城没有亲自下命彻查,留在这里的人可以要求官府配合,但不能指挥官府是几人能够不漏痕迹走脱的主要原因。
他曾经让素月泠留在天门酒坊也存在掩饰身份的目的。
不论如何,现在三人,尤其是素月泠应该算是逃出他父亲布置的监视圈了。
黄河是仅次于长江的大河,但对大魏的重要性远不是现在的长江能比。
北方的人口密集程度远远超过南方,而又大多集中于黄河流域,黄河每一次咆哮,都会对这些人产生巨大的影响。大魏立国两百余年,黄河流域的人口继续激增。在给大魏提供大量粮食之外也提供了大量的赋税,但是朝廷还是要每年从人口密集的地方开出优惠条件让他们迁往人口稀少的地方。
季怀安的祖辈就是由黄河流域迁往北方麒麟郡的。如果能找到族谱的话,也许季怀安也会有亲人存在世上。
不过季怀安现在是徐阳,他没空去寻根问祖。
三人来到跟随商队到了黄河岸边的一个镇子。
镇中只有数百人,并且鲜有老幼妇人。这里是比临江镇还要纯粹的运货码头,是由黄河联营号新开辟出来的。
黄河大小码头不计其数,这个也再普通不过。
三两间酒馆和饭馆,几个大通铺客栈,就是镇上仅有的商铺。
素月泠自然不会和那些苦力汉子去挤大通铺,甚至纪寒也不愿意,所以三人和商队商量,素月泠继续住在马车上,徐阳和纪寒随便在旁边找了个位置。
夜里的小镇依旧灯火通明,酒馆内的热闹,饭馆内的喧嚣,客栈内不断的嬉笑怒骂之声不绝于耳……
但跟着马车奔波一天的素月泠还是早早的睡了。
“纪兄弟,这几日一直看你愁眉不展,是不是还在为素姑娘的毒心烦?”徐阳说道。
“既然知道何必再问呢。依纪某看来,师妹漂亮也好变丑也好,只要安然无恙才是最重要的。再不济,和我一起回昆仑山就行,恢复容貌可能不行,但师叔的医术完全可以保证师妹不会因为此毒会出现危险。”纪寒说道。
徐阳笑了笑,看来纪寒心中确实把素月泠当作亲人,不过却没有想到一个女人对容貌的重视程度。
“纪兄弟,我知道劝不了你什么,不过我既然已经提议素姑娘去做,就肯定有自己的保证。其实,能够救素姑娘的并不仅仅有我说的哪几种办法。”徐阳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认识好几个会我这种功夫的人,我甚至还得喊他们做师父。如果由他们出手的话,成功率会非常高。不过……”
纪寒问道:“不过什么?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你究竟为了什么,救师妹的条件居然是让他劝自己的父亲不要反叛!你们天门我不是没听说过,居然藏着你这样忧国忧民的人?并且和景王交易的时候考虑的表面上是天门的利益,实际上还是那些普通人,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官府的人!”不等徐阳说话,纪寒继续说道,“师妹爱漂亮,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从小看着她长大,也比你了解她。但赌上性命的美丽有什么值得追求?她想要的不过是自由!你给了她一个希望,这种希望对她来说那么美丽。生,她就会告诉她的父亲,这种手段威胁不了她。死,也会告诉她父亲,这种手段还是威胁不了她。她在山上每日无忧无虑,每天都像一朵盛开的花。下了上,却遭了自己父亲的手段,弄得生不如死。尘世如此肮脏,连自己的女儿都当作筹码的人,有什么值得拉拢?这样的人如果造反,杀了便是!何故你要费尽如此周折?”
徐阳不知道纪寒看得其实非常通透,只是立场不同,纪寒只需要为师妹考虑,而他却还要为大魏的百姓考虑。
人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们考虑的方式,没有对错。
徐阳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纪兄,徐某深知,纪兄对素姑娘非常关心,素万城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也让纪兄大失所望。不过,这事情不是杀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纪兄本居世外,即便这大好江山生灵涂炭,纪兄也可以冷眼旁观,就好像人不会在乎万里之遥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做不到也不能袖手旁观。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虽不说要为大魏尽职尽忠,却也要为大魏出一份力。不为能开疆拓土,只为保一方平安。徐某一开始确实是把这件事当作一场交易,徐某为素姑娘解毒,素姑娘劝说自己的父亲为大魏镇守一方。说实话,徐某知道不能够完全保证能够成功的为素姑娘解毒,也不能保证素姑娘能够劝说自己的父亲。但总归是一线希望。一旦素万城在西平郡作乱,天下藩王顺风而起的不知凡几,到时候黎民百姓不过是蝼蚁一般,家破人亡生灵涂炭。”
“徐某没有一人定江山的能力。轮武功,徐某不如边陲之地的一个小小军士,论文采,徐某不如朝中阁老。徐某所作的事都是一点一滴才能见到效果的。不瞒纪兄,徐某不是没想过等素万城起兵直接杀掉,但杀掉一个杀不掉一群,天下对权力充满欲望的不知道有多少,杀不过来的。”
纪寒沉默不语,在他眼里,确实是黎民苍生不及天池一人。徐阳将师妹带到如此地步,他心中无比愤懑。
当初他接到师妹的信,信上只是说自己被父亲关在庆阳府附近,他便急急忙忙的赶来,就像小时候师弟师妹在山上玩的忘了吃饭,他每次都要去寻找一样。师弟师妹都觉得自己对他们严厉,从来不给他们笑脸,却不知道每一次他都担心他们会遇到自己曾经那样的危险。
这一次,他如何能不担心,越靠近目的地,他的心情越糟糕。
徐阳说的或许不错,但他接受不了师妹被当成砝码。
或许,自己应当去找素月泠的父亲直接索取解药。
只是他不给自己又能如何?杀了他?如何向师妹交代?到时候天池派又如何向其他人交代?
唉,早知道就不让师妹下山了。
“你刚才说你师父也行,他们的功夫如何,能提高几成成功率?”纪寒说道。
“呃,我师父们基本不出门。”徐阳想起那些老太监,一个个都成了乌龟一样,在皇宫某地地方,一动不动的看着整个皇宫,从不出声。徐阳和他们学功夫的时候,本来一个个瞪着死鱼眼,认为他都这么大了,再学也成不了什么样。要不是皇帝有令,没人会正眼看自己。但自己确实学的非常快的时候,一个个又跟当了十年兵,突然进妓院似的,非要拉着他拜师。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拜师。不过等一起长大的皇帝告诉他,拜师就得当太监,他立马吓得就跑了。
或许可以骗过来一两个,有个保险也好。就怕那些人精反过来把自己骗了。
“所以需要想一想怎么把他们骗出来。”徐阳接着说道。
“骗…骗出来?”
“对,这群老家伙可不会听我指挥。想把他们弄出来,代价小不了。所以得合计一下,怎么用最小的代价让他们帮忙。”
“你这师傅…还真是……”
“有个性,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