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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捕麟·麟友

麒麟喜食山珍异果,诸如人参、灵芝,茯苓,首乌,石斛等,夏花秋实亦为其所爱,山果之中,但凡甜腻者,遇之则食尽。虽如此亦不忌荤食,所特异者,食熟不食生尔,如遇山火突发、雷电突降时,人见麒麟择禽兽之焚尸,裂而食之。

——摘自大夏朝秘术师鸿笑生所作《麒麟证真》

去年入冬时分,陆兀翼寻麟来到了商羊山中,虽是冬天,但商羊山地处大秋西南,地气潮热,山麓之上,雪线以下,四季如春,他非但没受冷寒之苦,还在一个月圆之夜,有生之年听到了第一声麟啸。

此啸声如同山瀑坠潭,隐有平地风雷之意。

明月下,巉岩前,一棵硕大的野山参迎着夜风招展,麒麟出现了。

麒麟爪牙并用,从山土中掳出参体,咬在嘴中,转身驰去,其快如风,转眼不见了踪影。

陆兀翼追之不及。这是他在商羊山中第一次亲眼见到麒麟,也是他当年最后一次见到麒麟。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陆兀翼听见了三次麟啸,每次他都第一时间赶至麟啸之地,四处查看搜寻,可就是见不着麒麟的影子。他决意在麟啸区的居中之地建庐结舍,并以一种好似人畜无害的隐士姿态生活,假装没有发觉麒麟的存在,却在麒麟活跃之地暗中投下了众多的傀灵药。

傀灵药之于牧灵师如同刀剑之于士兵一般,是牧灵师最为重要的武器,此药一般分为药御和药储两个部分。药御就是用来对三灵迷魂惑智的用特殊手段加工好的一些特殊药材。从这一点来说,一个优秀的牧灵师首先必须是一个优秀的药师,而一个优秀的药师若不知牧灵师们的那些对外不传之秘,必然是连牧灵师的门槛都摸不着的。牧灵师们不传之秘就是用来加工药材的方法,自然与药师们加工药材的方法迥异。如今比较常用的药御有离魂草、迭影木、蛇芷、眠鱼花等,至于那些罕见又高级的药御则偏于动物性的来源了,亦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只是数量极少罢了。

比如,为了诱捕麒麟,陆兀翼就准备了不下十种罕见的高级药御,比如赤珊虫、酥肢火萤、篦鸟双睛、鸣蛇之蜕等,这都是他身为牧灵师的近一生的积攒。

不同的药御对不同的生灵有着不同的傀儡效用,反过来说,不同的生灵对不同的药御也有不同的免疫效应和适用效应。这个内容,便是牧灵师一生的研究所在。

傀灵药的药储自然是那些对三灵而言千差万别的食材。如何用药御隐蔽又有效地溶入药储,也是牧灵师一生研究的课题。

各种秋后遗留枝头的野果,林间奔跑的野鹿、山羊、野兔等等,都被陆兀翼做成了药储,进而做成了不下二十种药效强劲的傀灵药,很长时间里,这些傀灵药在这方圆几万亩的麟啸之地被一次次使用,甚至一天之中,遍布与几十个地方。

陆兀翼渐渐发觉麒麟似乎对他的愧灵药免疫了。有几次,他把那些以山果为药储做成的傀灵药一丛丛地放在那些草食动物够不着的山岩或枝头之上,麟啸声在彼地响过以后,这些傀灵药很多都消失了,但并没有一只丧魂失意的麒麟在山林中出现。

再后来,陆兀翼携带的药御越来越少了,在山中寻找药材,加工药材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陆兀翼从未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成功看似近在咫尺最主要的武器却失效了。

不过,他依然认为是那种适合麒麟体质的傀灵药还没有被自己发现而已。

山林中,因吃了陆兀翼的傀灵药,一时间变得近乎痴傻的野兽倒了多了起来,当然,这并不是让陆兀翼感到懊恼和无奈的地方。让他感到懊恼和无奈的是明明数次听到了麟啸之声,偏偏再也没有再看到过一回麟影的出现。他认定是自己的一双耳目不够用了,于是,在某一天,他突然下山,决意回家。

在清川城只呆了两天时间,就把全家带离了家门。

如今,商羊山中,儿子陆幽渊、儿媳冷雪笠都做了帮手。陆幽渊在山中找寻药材,制作药储,充当眼线。冷雪笠本来只是在小院照料孙子陆小渔。可随着麒麟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连冷雪笠也不得不出门搜索麒麟、布置傀灵药。

这个时候,陆小渔带出去就极为不便了,不得不留在家里,一个幼童留在半山上的小院里自然是不安全的,但随着近两个月陆兀翼连续两次看到麒麟的身影,令他心情大奋,已经顾不得细细考虑照料孙子的事情了,好在事先他早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形的出现,所以早早地在篱院四围布置了许多的陷阱,仅仅是这些陷阱,山中的野兽便几乎不可能来到篱院之内。非但如此,他还把两只中了傀灵药的黑豹,带回家中,驯其驻家守院,看护陆小渔。

傀灵药对麒麟无效的事实渐渐被证实了。陆幽渊对父亲抱怨:“这只麒麟对爹爹的药来者不拒,吃完后偏又神智如常,咱们都不知是来驯捕来了还是供养来了。”

陆兀翼尴尬:“起码这麒麟荤素不忌,林中有用不完的猎物和山果,药储不成问题,我那些篦鸟双睛、鸣蛇之蜕等都是最强的药御,按说,不至于如此无用,难道说,灵药中还真有一种前辈古人所说的叫做药魂的东西,。”

“药魂?那是什么东西?”

陆兀翼却摇头不语。

冷雪笠听着丈夫和公爹的话,苦着脸只说了一句:“爹爹投下的饵食怕是在清川都能开两家肉铺并半间药铺了。”

据《麒麟证真》所言,麒麟喜阴不喜阳,喜夜不喜昼。因而,在人力上得到了解放的陆兀翼有时候会几天几夜都不回篱院,只为细细研究麒麟对傀灵药免疫的原因。

那一天夜间,当他循麟啸声而来,藏在树影里终于有幸再一次看到了月光里的同一只麒麟时,兴奋之余却收获了心头的冰凉。

麒麟刚刚吃下了的是半只熟鹿腿,那里面却包藏着陆兀翼近几日辛苦搭配的、分量极大的傀灵药。当陆兀翼看到麒麟垂首阖目,躺了下来,自忖傀灵药可能已经奏效,正想现身时,麒麟却突然站起身来,双目一睁,眸子明亮如星,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三天前,身心俱疲的陆兀翼在痛苦中决意彻底放弃牧灵师若有若无的荣誉,开始了编绳结网、挖坑设陷的工作,连陆幽渊和冷雪笠也被迫参与到这场蛮力捕麟的行动中来了,开始伐木做笼。

之所以说是被迫,是因为陆幽渊是极为反对用这种方法捕麟的。

“我们即便能困住它,又该怎么把它放进笼子,又该怎么把笼子运出山呢?”这天早晨,陆幽渊和妻子在山中见到一宿未归的父亲,便开口问道。

“办法总会有的,先把它困住再说吧。”陆兀翼说起话来心浮气躁。

“可古贤者不是说:‘困之者招祸,缚之者不祥,痛之者身死,戮之者族亡,’吗?”

“什么古贤者,鸿笑生的话,一千多年了,在哪个人身上验证过?”

“还是相信的好!”

“别再说了,干活吧。”

同样在这一天,陆小渔起床后,第一时间就察觉院子里仍是自己独自一个人。吃罢娘亲给他留在锅灶里的米饭和咸肉,又开始日常的发呆,头顶,乌云蔽天,恰是他的家长们的心情,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眼皮沉重,困意渐生,亦真亦幻中,陆小渔突然看到那只“紫鹿儿”居然“又”来找他玩耍了,他十分高兴,精神立刻振奋起来,对“紫鹿儿”奉上了热诚的欢笑和厨房里的山羊肉,并带它到院中粗矮的大榧树旁让它随自己跳上跳下地玩耍。两只黑豹伏在石案下,神情肃穆,不嗥不叫。

就这样,好几天了,家长们晨出晚归,在山上一处麟啸多发之地期待着麒麟自投罗网。山谷里,“紫鹿儿”却几乎每天都来男童所在的小院。陆小渔和这只“紫鹿儿”已经成了密友,他还不知道这“紫鹿儿”真实的名字是麒麟,每一回,一人一兽在院中嬉闹大概一个时辰后,麒麟能够察觉陆小渔的疲累,就会告别而去了。但有时候,麒麟也会一天来两次,甚至三次。

某天,在床上睡醒过来的陆小渔看见爹娘都回了家,便告知他们白天有只大鹿过来陪他玩的事。可陆幽渊夫妇在疲惫之中以为这孩子是不是把梦境和现实混淆了,自这孩子四岁时开始做梦,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并不止一起,所以陆幽渊随口说:“那就你和紫鹿儿就好好玩吧。”

陆小渔嗯了一声,侧身准备再睡。

冷雪笠坐在床头问:“有紫鹿儿陪你玩好不好?”

“当然好,我喜欢它,”陆小渔睡眼惺忪,再次睡了过去。

陆兀翼三人在外忙碌了二十余日,陷阱设下了好几处,却始终劳而无功。半个月前,自家院外的那一声麟啸并没有光顾当时身在几十里外的他们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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