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重又回到了隧道口前,等了没多久,第一回听到从隧道里传来的脚步声就显得多而凌乱,不知道来的是一帮运气好的还是反应快的,亦或是兼而有之的,足足有八九个人,比他们脚步声更大的,是满嘴的污言秽语声以及时不时地叫痛声。
陆崖正在思忖是装作前来接应的州兵好还是装作更早撤出来的州兵好,还没想好答案,华治已朝隧道内叫嚷:“快点吧,兄弟们,还有力气鬼叫呢,俺们已经出来了。”
杜乐乐也煞有介事地嚷道:“这帮孙子也算出来的早的了。”
隧道里立刻有人回话:“妈的,叫谁孙子呢,你们溜得倒是挺快,外面怎么样了?”
华治回答:“不怎么样,满天泡泡,等你给大伙趟路呢。”
里面有人开始咒骂:“该死,怎么外面也是泡泡了。”
等这一小队州兵磕磕碰碰临近了,陆崖也假意嚷道:“总算有点力气了,你们让让,别让他们才过来的给碰着了。”嚷罢,又小声让众人离开隧道口,慢慢往前走。
这一小队州兵很快出了隧道,从后面赶上了陆崖等人,两帮人汇聚到了一起。
“奇了怪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歇脚呢?”有州兵突然发问。
“我们也想离开这里,可这不正好听见你们来了么?”陆崖故意用意味深长的声调回答道。短短一会,两伙人已经人挨人人挤人,分不清谁先出来的谁后出来的了,这时,方有州兵说道:“我明白了,前面这帮家伙怕是不好出来给瞿指挥使交差,担心挨训受骂才想着让咱们顶在前头。”
话音才落,此人身边顿时有十余个声音差不多同时应道:“是啊,是啊。”
陆崖等人跟随在这些州兵后面,一同朝着泡泡团外走去,路上,陆崖将斩煞剑连剑带鞘藏进了兵衣之下,剑鞘贴着后背,剑柄没于肩后,剑尾塞于腰间,一身戎衣蓬蓬乱乱,没有章法。
州兵们自从泡泡中露出脸来,看清了泡泡团外的情景,发现偏离林间路还未有太远,于是又调整了方向。
十几个人,人人带着一身泡泡出现在了路上一字排开的八九匹战马及其主人的对面,离着还有十余丈远,便听见马背上有人喊:“前方众兵可是瞿指挥使手下兵员?”喊话的是杜海礁。
一行人停了下来,陆崖身边立刻有州兵回答:“属下们正是瞿指挥使所率,小的是右前营三阶步卒许客松。”
“甚好,你们出来甚好,里面情形如何?和那帮盗贼交手没有?”瞿塘大感欣慰,满心焦灼中总算看到了自家兵丁的身影。
那个自称许客松的小兵回道:“里面都是泡泡,属下们没有和他们交手!”
“所有人都没有和他们交手吗?”杜海礁再问。
“我们来时都没有。”
“确定没有?”听起来杜海礁问得很有耐心。
“确定没有!”许多人都回答起来,包括陆崖他们。
“实际上,我们连他们的人影都没见着,”许客松补充道。
“那就别傻站在那里了,到我后面来,速速归队!”瞿塘下了命令。
陆崖早听出了杜海礁的声音,也看到了他就在“自家”的指挥使旁边,挨得不远,现在自己和华治他们正在朝那里走去,生怕临近时他会认出自己,于是趁着水泡迸碎留在自己脸上的水渍未干,看似无心地用剑尖挑了地上的泥土,抛在左手手心,伸手将自己的一张脸摸花了。
陆崖八人跟随那许客松等人站定在瞿塘和杜海礁等人的马后。前方,泡泡团自继续向外涌动着。
时间在慢慢流逝,陆陆续续地,从泡泡团里露出了越来越多的州兵的身影。
每次看见州兵从泡泡团里走出来,杜海礁和瞿塘都会询问地下城中的光景:
“你们见到贼影了没有?”
“报指挥使大人,那里面没地儿不是泡泡了,连自己人都看不清,就别说贼影子了。”
……
每一队出来的州兵都在抱怨,杜海礁也就不再问他们有没有和贼人交手这事了。
瞿塘的身后汇聚的州兵越来越多,陆崖、华治等人悄悄地把位置让出来,不断地后撤,离着瞿塘和杜海礁越来越远。
陆崖开始用目光和小动作示意华治他们七人找借口离队,很快,金鹫和杜乐乐自言要去小解,去了林中的一株大树后面。
渐渐地,华治等五人也以小解的名义离开了,只有陆崖一人还留在队伍的最后,不过也在着手准备离开了。
瞿塘和杜海礁都在一眼不眨地看着前面正在涌近的铺天盖地的泡泡,等着新出现的州兵前来报告消息。
终于,随着又一队州兵骂骂咧咧地冒出来,瞿、杜二人还没有张口询问,只听这一伙新出来的州兵的身后甚远处传来了跑动的声响,有人在大喊:“指挥使大人可在,指挥使大人可在?”
接着有人喊:“驻守神殿的兄弟早被贼人控制,贼人身上已换上了咱们的衣服,请指挥使大人严控出隧之人!”
“请指挥使大人严控出隧之人!”
“贼人浑水摸鱼,请指挥使大人严控出隧之人!”
……
此类喊声陆续传来,声音越来越大。
马背上,杜海礁的脸色突然变了,瞿塘在一旁忙道:“我倒忘了,地下城原有一些韩都统的人在驻守。”
杜海礁勒马拐向,大呼一声:“让开,让开!”朝着身后奔去,穿过一片才出隧未久的州兵的队伍,再次停马在林间路的正中,转过马头,向着面前一众州兵叱喝道:“你们这些才过来的,没转脸的都转过脸来,然后都不要动!”
这个时候,八个盗贼中只有一个陆崖留在这里了,连最后一个离开的尤向阳在早早在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消失了身影。
陆崖不是不想早点离开这里,只是他已经意料到了会有眼前这一幕的发生,他要把接下来的事情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下去。
杜海礁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众兵前的陆崖,非但如此,他还看见了陆崖右手拿着一支长剑。
州兵所用的兵器,绝大部分不是长刀,就是长枪,只有一些极个别的家有背景的兵士才会以剑作为武器,此时的陆崖在州兵群中无疑显得很另类。
“你给我抬起头来!”杜海礁喝道。
陆崖立刻抬起了头,略显惊恐地看着杜海礁。
“瞿指挥使,你过来看看,这个是不是你营的兵士?”
杜海礁没有认出陆崖来,开始呼喊瞿塘。
瞿塘也早知事有不对,已经转马过来了,听到呼喝,挥剑让众兵让道,向着杜海礁身前赶来。
瞿塘纵马刚刚经过陆崖身边,突觉身后一阵风起,心里暗道不秒,在马背上堪堪转过头来,眼前已是一道脚影朝腰间袭来,他躲闪不及,被人一脚重重踢到,这一脚力道奇大,生生把他踢离了鞍辔,整个人坠下马来。
那一刻,陆崖的身影如蛟龙离水,高高飞起,一袭奏功,而下一刻,陆崖本人则落在了瞿塘的马的马鞍上,马未停蹄,又向着杜海礁冲来。
事发突然,众州兵反应不及,无以动作,只引发了一场大呼小叫。
杜海礁回过神来,大吼一声:“原来贼人在此!”抽剑迎敌。
马蹄才掠数步,陆崖已然离鞍,半空中如苍鹰俯击,挥动精钢剑朝杜海礁的剑身上劈去。
只听“铿锵”一声,双剑相交,杜海礁握剑不住,长剑脱手而去。再看陆崖,趁着杜海礁身前空门大开,剑势突变,一剑朝着杜海礁胸前削去。
杜海礁自知无幸,双眼一闭,静待剑噬,那知下一刻后,自觉未迎剑刃袭胸之痛,却有一掌,正好印在他的胸口之上,这一掌只击得他浑身气血翻腾,喉头腥咸,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陆崖刹那间顿住剑势,暗底里掌击杜海礁前胸,果然再次奏功,他收掌屈指,扯住杜海礁胸衣,空中翻转身形,落在了杜海礁身后的马背上。
杜海礁双眼半睁半闭,整个人昏昏沉沉,再无反击之力。陆崖一把将他从马鞍上抓起,放在鞍前,让其脑袋伏在马鬃之上,接下来身形再起,飞上鞍座,束紧马缰,转了马首,拍马入林,向东而行。
“你们还要不要这位大人的性命?”陆崖的声音很冷很大声地在刚刚醒过神来的众州兵耳边响起。
瞿塘从地上爬起,幸好没有受伤,他立刻明晓发生了何事,开始大嚷:“速速追击此贼,务将杜校尉救回!”嚷罢,匆匆寻马,上马。
众骑兵已然纵马入林,人人喝叱,不少人已从背后抽出长弓,几乎同时,众州兵的喊声立刻铺天盖地,在石屐山下传播开来,很快,八百州兵几乎人人皆知林间路上出了大事,有大胆贼人已将指挥使大人连人带马一并掳走。
所有人全布转向,开始朝最先逐贼的那几个骑兵的呼喝声处赶去。
陆崖的身边开始不断地有箭矢飞来,因马上坐有两人,他不能随心所欲地驭马,所以一时间并不能甩开那些骑兵,却又因为他坐在杜海礁的身后,那些骑兵并不太过担心会射到杜海礁,故射起箭来也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