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崖贴着州兵的身体,费力地向前挤着,每走一步都在用心计算着走过的距离和方向,幸好准备出去和正在出去的州兵人也不少,他们的行动在人群中也并不让人察觉出异常。有很多和他贴得很近的州兵,也自能听出兵衣彼此摩擦时的那种独特的声响,便只当他是自家兄弟。
待进了石厅,身旁的州兵人数更多了,每走一步都很费劲,陆崖不得已,周身贯注了劲力,在实在难以挤动的地方,他佯作被人撞动,突然间一个冲撞,身前就会栽倒一片的人,被他撞倒的人无不骂骂咧咧,骂得很是难听,陆崖也骂,边骂边踩胳膊踩腿地硬是带着华治他们闯了过去。
待进了甬道,州兵的人数显得少了,陆崖带着众人加快步伐,终于来到了隧道里。
陆崖怎么也想不到,看似整条隧道里也已塞满了泡泡,非但如此,还能感觉到这些泡泡正在加速地朝外面涌动。陆崖不由暗暗叫苦,因为隧道不比石厅和甬道,地势相当凹凸不平,少不了要吃更多的撞石之痛了。
这一回,陆崖决定向北出隧。
一路前行,陆崖感觉到进隧的州兵已经没有了,但随着身后哎哟哎哟的呼痛声不断传来,显然,众州兵已经准备或者正在进行出隧了。
实际上,陆崖等人正是最早出隧的一帮人。
随着两只脚的脚趾头越来越痛,加以近旁没有了州兵的动静,这让陆崖忽然想起手里的斩煞剑来,这时他身上有两把剑,除了手里的斩煞剑,腰间还系着他自己的那把无名精钢剑,眼瞅着身前除了泡泡还是泡泡,他忍不住将斩煞剑一把自剑鞘抽出,向前就是一剑。
无数的泡泡经剑而裂,陆崖身前登时出现一片空当来,视野出现了,双眼一瞬间恢复了应有的功用。陆崖大喜之下,斩煞剑接连劈出,只见周边的泡泡来不及涌满前一个空当,新的空当又出现了。
华治在陆崖身后看见此景,高兴得跳了起来,可惜一下子撞在了头顶的石头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但依然不失兴奋,“好了,好了,可以松开衣裳了。”其实,这时除了他还在牵着陆崖得衣角,别人早就自个儿在走了。
众人紧紧挨着这些不断出现的、意料之外的、尤显宝贵的空当,跟着陆崖往前走。
随着一个接一个的空当出现,陆崖渐渐发现这些泡泡的迸碎并不完全是因为被剑风扫掠以及剑刃划到所至,还因为或者说主要是因为剑身在挥动中带出了一股股冷冽的寒意,这些泡泡好像禁受不得这些寒意才使得它们在剑风里触寒而碎。
陆崖又将精钢剑抽出,前劈,故意使出剑风来,果然,虽然也有一些泡泡在剑风里破碎了,但破碎的泡泡数量之少比之用斩煞剑时全然无法相匹。
陆崖感到奇怪,明明水做的泡泡岂有畏寒之理,看来斩煞剑之寒另有玄虚。
将斩煞剑舞动起来,陆崖身旁的空当越来越大,足以使众人在透过来得火光中看见脚下的一些情形了。
一行人估摸着走了一百余丈,离着隧道的出口应该很近了,华治这才惊赞道:“陆少,真是辛苦你了,你这要是上阵杀敌,没杀一千,也得杀好几百了吧。”
说实话,陆崖这一路舞剑而行,到了此时,也是气血浮躁,身体疲倦,但眼前众人明显还身处险境,他还找不到泄劲的理由。
又向前行了三四十丈,随着斩煞剑又是一记猛力地劈出,众人只觉得陆崖的头顶虽然依然有大团的泡泡遮住,但光彩明显清淡了许多,已不似火光所致,可能,大伙已经出隧了。
“是不是已经出来了?”感受到异常后,华治立刻小声地喊。
“是的,已经出来了。”陆崖调整着呼吸,慢慢说道,华治说话的工夫,他又向上连劈了两剑,没有触到任何的山石,反而从蓦然出现的泡泡团的间隙中瞥见了自夜空一掠而过的一只飞鸟的影子。
此时,石屐山上,月影浮现未久,自山顶而下,漫天的清辉一洒无际。隧道口外,泡泡团的边缘已经漫延到半里之外,依山近隧的森林中无处不弥漫着这些泡泡的身影,那条通往永安的林间路上同样如此。虽然这些泡泡彼此间的黏性很好,但仍有许多脱离开来的小泡泡团甚至一个两个的落单的泡泡已经翩跹到了森林的深处,有一些还飞上了森林的上空,月光照映下,它们七彩缤纷,异常美丽。
隧道口前的一片空地早被泡泡团占满,一行人轻手轻脚地凭着月光透进泡泡团的方向判断了方位,开始向着东南行走,那是通向林中古石像的地方,陆崖和华治已决意不顾风险,到那里去探看究竟,看一看是否还有兄弟留在了那里。此时,距离州兵包围那里,开始抓捕两帮帮众,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
待进了森林,向前走了十五六丈远,便能感觉到泡泡团的高度明显降了下来,穿越泡泡的月光渐显清澈。再往前走了十余丈远,众人的头顶渐渐从泡泡中露了出来,抬头拨去泡泡就可以直面天穹上的晚星和月轮了,再观身前,泡泡们渐渐矮了下去,七八丈外,只有一两尺高了。
陆崖等人开始兴奋起来,恰在此时,前方,森林深处,有一马的响鼻之声突然传来,此声过后,似乎因为受了感染,又有许多马匹接二连三地冒出了响鼻声。
陆崖等人立刻停住了,很显然,依着此时此地此景,方才那些响鼻之声若不是战马所发,也难有别个所发。
对面有蔚王的兵马!
好似正在严阵以待!
众人立刻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其实,就在陆崖等人的对面近五十丈远,后指挥使杜海礁的人马才刚刚布控未久,八百步卒外加二十余骁骑兵已将隧道口附近环围起来了。
杜海礁带这些人马到达隧道口外时,右指挥使瞿塘的人马连同瞿塘本人只剩下寥寥七八骑留在了林间路口。此前,瞿塘的兵士都已经冲进了隧道里,那时泡泡还没有涌到隧道外面来,当瞿塘发现泡泡团在急速涌出且规模奇大时,传令兵也已陷在了隧道深处,这时,瞿塘本人还有马上的几个头领谁不愿冲进去命令自己的手下出隧了。
杜海礁的人马和瞿塘等人汇合后,在泡泡们的逼迫下一路后撤,连着小撤三回后,终于一狠心下令后撤一百丈,反正他自觉带来的人马够多,布控不算难事。就在这时,左指挥使韩矢遥在古石像旁捉贼告捷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这个消息居然还是瞿塘告诉他的。
瞿塘本来不打算告诉杜海礁这件事的,以免激起此人的争功之心,但他自己的兵士陷在隧道里没有消息,也是把他逼急了,生怕完不成蔚王交给的命令。
这个杜海礁带着人马过来是在瞿塘意料之外的,他原以为这次行动只有三个指挥使,一个是他瞿校尉,另一个是蔚王的家将都统韩矢遥,还有一个副都统严峤。但这个自称是后指挥使的杜校尉也这么慢腾腾地带人来了,不但来了,还带了超多的兵马。
杜海礁听到韩矢遥已然报捷的消息后,虽然懊丧,但看到瞿塘的人马仍是劳而无功,也自觉庆幸。瞿塘已经给他说了,地下城里还有几个盗贼头目还未生擒,看来瞿塘的这个未竟之功仍可一逐,于是杜海礁在匆忙第三次布置好人马后,便耐心等待前方可能出现的动静。此刻,他和瞿塘正驻马停在林间路上,八百州兵都站立林中待贼出现。
话说今天临近傍晚,杜海礁接到临时指挥使的任命并知道是去石屐山捉贼时,也听到了其他三位指挥使已经带着人马开拨许久了的消息。他很郁闷为什么蔚王的传令官最后一个通知到他,当听到传令官说是有三十几个蟊贼要来地下城盗宝盗剑,他有些释然,只觉为了捉拿区区三十几个蟊贼居然要出动城中大队军马,显然是小题大做,恐怕还是永安历史上头一遭的事情。但传令官很是郑重其事,还一再强调捉到群贼后重重有赏,他前些日子很不幸地突然丢掉了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正在肉痛之中,一听重重有赏,立时兴致大起,大点了近千人马,前去捉贼,你不知他带去的人数之多到了何种地步,其他三位指挥使一共带去的人马也不过八九百人。
眼下,虽然韩矢遥的那份功劳杜海礁自认摊不上了,但他认为捉一个盗贼头目不比捉十个普通盗贼的功劳要小,所以杜海礁下定决心哪怕在这里等到天亮,也要等贼首们出来。
不得不提的事,在石屐山的南隧道口,就是前指挥使严峤的人马,这个可以不表。
回说陆崖他们,此时已经知道了前方四十丈外有兵马相拦,看对方火把不亮,听对方人无声马不鸣,便知道人家已经布控完毕,只要是离山的方向,都会有人马守候。
石屐山南,虽尽是森林,但在蔚州地界,森林一般都不会太过茂密,这片森林也是这样,即便跑马也无大碍。陆崖等人若想依托林木,敛藏行迹,潜行而近,悄无声息混进杜海礁的兵队,非是易事。也是因为人员太多,一有所动,太过明显,假若只有陆崖一人,他要从这里脱身,那岂不是容易得太多。
一帮人站在泡泡里等待陆崖拿主意,陆崖心知若靠着一身戎服贸然靠近,难免要遭人盘问,万一回答得不妥,被人听出破绽来,反倒弄巧成拙。
“回隧道口,等小队州兵出来!”陆崖终于说出话来。
很快,华治等人就明白了陆崖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