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以钟靖的聪明,他已经听出了陆崖的话外之意——他真的会走,他真的要走。
陆崖佯作奇怪,赶忙说:“我说过我要走了么?”
钟靖不理会陆崖的话,黯着眸子说道:“你留给我这把旧剑也行,那你就说一说,你走了以后,青乐帮是聚着好,还是散了好?”
陆崖很是为难,这个问题里有陷阱,怎么回答都不好,只要回答了,就说明他真的要离开了,消息要是赶明儿就传出去,不但帮里人心不稳,夺宝地下城的事也难免会出意外,但他又不能犹豫,犹豫也代表着同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要离开青乐帮了。
陆崖这一刻很后悔来钟靖这里。
“我可以不回答吗?”陆崖尽可能快地回答道。
“就别遮遮掩掩了,在你们去地下城夺宝的事还没有结果之前,我是不会把你想离开的事说出去的,所以……”
陆崖明白,在钟靖面前,自己再说什么遮掩欺骗的话都没有用了,他想了很久,才道:“暂时还是聚着好吧,大家都有个照应,华治那边以后也会和咱们和睦相处。”
“你走了以后,谁来做大帮主?”
陆崖沉吟片刻。“你们四个都有资格做大帮主,论年龄资历应该是淳正,但论能力,只有你一个,要想让青乐帮在永安立足,只能由你来做大帮主,到时我会跟大伙讲明这个利害关系。”
钟靖撇嘴,“我早就能猜到你会这么说,但我要说明,我根本不会做这个帮主!”
陆崖道:“那也好,大帮主由淳正来做。”
钟靖冷笑道:“你说怎么就怎么了?可我明白,大帮主我们四个谁也做不得,即便你离开了,大帮主的名头也永远是会你的,我们四个顶多出来一个主事的罢了。”
陆崖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我若另有身份,这大帮主之位理应让出去才对。”
钟靖一脸恹恹状,一把又将铁片儿剑扔回箭壶,烦躁躁地说:“我不跟你争辩这个,反正你若走了,我在青乐帮也呆不长久。不是我吓唬你,青乐帮只怕不日就会烟消云散。”
陆崖不明白钟靖今晚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不想就这个沉重的话题交流下去了,回头想想自来到这屋里钟靖说过的话,好奇地问了一句:“去石屐山地下城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钟靖没好气地回答:“杜乐乐来过我这里一趟。”
“哦,那你明天去不去?”陆崖感觉屋里的气氛稍好了些,赶忙把话题引开。
“不去!”
“嗯,你不去也好,”陆崖故作轻松,“你这没影子的称号来得不易,不能轻易地丢了。”
钟靖不理陆崖的玩笑,走到屋门口,朝外看看,外面夜色重重,青乐总舵除了此处,灯火全熄,他回头问:“你今晚要在我这里住了?”
陆崖点点头,说:“我师兄身宽体胖,挤不下,到你这里凑合一夜。”
钟靖哼了一声,说道:“倒很会挑拣,还知道我这里好,话说你师兄要在这里呆几天呢?”
陆崖想了一会才说:“这事忘了问了,应该很多天吧。”
“很多天是多少天?”钟靖追着这事不放。
“大概四五天……五六天或者七八天吧,”陆崖含糊不清地说道。
钟靖把那扇敞开的门合上,走过来又坐回陆崖的对面,盯紧陆崖的眼睛问:“你会和他一起走么?”
陆崖听钟靖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大感头疼。
“这事改天再说吧,话说忙了一天了,你不累么?”
钟靖站起身来,朝楼梯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我人不累,心累,你这家伙,无情无义!”
陆崖知道钟靖心里不快,想陪笑他又不看自己,于是也站起身来,打算跟着钟靖上楼。
钟靖上了楼梯,听到身后的陆崖的脚步声,赶忙回头,目光蓦地一闪,张嘴说道:“你上楼干嘛?我说让你到楼上来睡了吗?”
陆崖委屈,说:“你不是都答应让我在这里凑合一夜了吗?”
钟靖道:“我是答应了,但我没答应让你到我楼上来睡,你和你师兄睡不开,我那床也不大,你就在楼下打个地铺吧。”
陆崖知道钟靖正在火头上,不敢多说啥,只好说:“打地铺就打地铺吧,把你的好席子好毯子都拿下来。”
钟靖的声音带着七分火气,应道:“我这里好席子有,好毯子就没有,你身上这件,不就是最好的毯子吗?”
陆崖无奈地坐回椅子上,等钟靖把衽席拿下来。等了好一会,还不见钟靖下楼来,倒是楼上噼噼啪啪的声音闹腾得挺大。陆崖心想这大概是钟靖在发脾气,他向来只知道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十分任性,帮里的人都在让着他,没想到脾气也这么大。
好一会,钟靖好似闹够了,才抱着一领卷起的席子走下楼来,朝地上一扔,扭头就走,才走到楼梯旁,忽然转身跑过来。
陆崖猛地一惊,钟靖已在他身边错身而过,来到了窗户前,伸手推开了窗户。
小黄、小青啾啾的鸣叫和振翅声立刻传到了陆崖的耳膜,陆崖转身看时,两只鸟儿已经停足在钟靖的手指上。
“可能是我师兄打鼾,它俩受不了,就飞这里来了。”陆崖解释道。
钟靖白了一眼陆崖,质问道:“是不是你把屋子的门和窗户都关了?它们只能从缝隙里钻出来了,你看它俩翅膀上的羽毛都是皱缩着的。”
两句话,说得陆崖也很心疼,他轻轻吹了两声口哨,小黄、小青就从钟靖的手指上飞到了陆崖的手掌上。
钟靖把窗户合上,从陆崖身边走过,口说:“你要是离开青乐,小黄、小青必须给我留下!”
陆崖不理他,把小黄小青放在桌子上,摊开席子,发现席子里还裹着一件溢着淡淡香气的绒毛毯子,他又将毯子随意地在席子上一铺,一口吹熄几尺外的烛火,整个身子一头栽了下去,挨着毯子,一翻身,半个毯子就裹在了身上。
就在陆崖觉得总算能安静一会了,楼梯口传来钟靖阴魂不散的声音:“还有大青,你要是和你师兄一起走,大青也得给我留下!”
半夜里,陆崖醒来,好像想起来什么,离席走到窗前,轻轻打开了的窗户,然后又回到了席子上睡觉。
楼上,钟靖也接连醒来,躺在床上喃喃自语道:“要走,哪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