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思仁和李岩两人相视一笑,似乎都不清楚吴伟业所说为何人,雷思仁心中想到:“该不会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中的‘红颜’-陈圆圆吧”,虽然这样想,但是并没有说出口,两人都纷纷摇着头,
“既然两位仁兄都不知道,那我就在此打个哑谜,陪我一同前往便是,必定让你二人赏心悦目,大开眼界“吴伟业略带些神秘的说道,
几人不知不觉,说笑之间已经走到秦淮河岸边,只见秦淮河到处都被樱红柳绿所包围,雷思仁置身于此,仿佛已经进入人间仙境一般,碧波粼粼的秦淮河与畔上杨柳相映生辉,其景真让人美不胜收,岸边红花绿草不时散发出一阵阵清香,亦是令人无比陶醉,清风阵阵吹过,唯见盛开的鲜花摇曳着身姿,却为秦淮河增添了无限生机,
雷思仁已经觉出这次的行走路线和自己上一次不同,见到的风景也是不尽相同,三人同上一座石拱大桥,青石而筑的大桥甚是颇为壮观,吴伟业手扶桥栏向雷思仁开玩笑地问道:“郑兄可知此桥之名,如若不知,那就定非我大明朝之人喽!”
雷思仁听他这么一说,浑身不自然,脑门冒出些许汗珠,毕竟自己是真的不知此桥之名,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
李岩已经抢先答道:“吴兄竟开如此小儿科玩笑,闻名于耳的‘玩月桥’,谁人不知?且中秋之夜最是热闹,南京城内甚至许多外地书生士子们到此前来,纷纷聚集在玩月桥头,或赏月赋诗、吟诗作对,或笙箫弹唱,郑兄怎能不知?”
雷思仁见李岩已经为自己解围,急忙随声附和说道:“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心想:“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玩月桥,曾于书中有所了解,亦是我心神向往之处”
“那郑兄可知’玩月‘二字何来?“吴伟业紧接着问道,
雷思仁一听,心想:多读书果然好处多,万事万物皆在书中,连忙解释说道:“东晋时期,镇守牛渚的谢尚,于月夜泛舟游于牛渚江上,忽然听到有人在船上吟咏自己的《咏史》诗,谢尚大为赞赏,于是邀请过船同游,此人即是袁宏,他们一见如故,吟诗畅叙直达到天明。当时谢尚身为镇西将军,而袁宏却只是个穷书生,袁宏因受到谢尚的赞誉,从此名声大振,后来竟然成为东晋著名史学家。此次巧遇亦传为佳话,于是文人雅士仿效他们,在以后的中秋之夜泛舟、登楼玩月者连绵不绝。”
吴伟业说道:“原来郑兄也不是不通世俗之人呐,”三人相视大笑,
过桥之后,雷思仁看到宽敞的街道两旁林立着米店、油店、杂货店、酒楼、茶楼、作坊、当铺……,街道两旁的空旷地带上,竟然还有不少叫卖着各色货品的小商小贩……
如此宽大街道向前方一高大城楼两边延伸去,似乎没有尽头,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吴伟业手指此楼,笑着说道:“此楼便是秦淮之处,数一数二的教坊,名为’眉楼‘,不用再问,郑兄定是没有来过此处“
进入到楼内,楼内陈设摆列,给人一种极尽奢华之感,雷思仁、李岩跟随吴伟业径直走上二楼,在一靠窗之处落座,雷思仁顺势向楼外望去,只见以高大的眉楼为中央,周边的屋宇星罗棋布,在眉楼之上鸟瞰秦淮两畔,隐约有薄雾似纱,两岸之上,粉墙高耸,青砖碧瓦倒映河中,整条秦淮河已是如诗如画……
雷思仁望向窗外,细细欣赏着秦淮河,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繁华落尽之感,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几年春草歇,今日暮途穷‘,谁能料到如此繁荣昌盛之景,大明帝国已是末路穷途,满洲鞑子的铁蹄就要踏入如此河山之中,”
李岩从雷思仁口中忽然听到“大明帝国已是末路穷途”这句话,吓得心惊肉跳,浑身一抖,手中酒杯拿不稳,摔落在地,赶忙用手去拽雷思仁衣袖,并做了一个小声说话的手势,
吴伟业分明也听到了“大明帝国已是末路穷途”这句话,也是吓得呆若木鸡,面如死灰,幸好管乐之声较大,没有被他人听见,此时回过神来的雷思仁也意识到了自己所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丝笑意,自己也是十分后怕,
这时旁坐几人看了看行为异常的雷思仁几人,吴伟业见此情景,以免引起他人更多注意,自己高声说道:“金陵秦淮一带,歌舞箫鼓,日夜不绝,盖其繁华佳丽,自六朝以来已是如此,杜牧诗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国之兴亡,与游人与歌妓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说六朝是因舞乐而亡,那么东汉崇尚礼节仁义,宋代之人笃信程朱理学,最终也难逃亡国之命运,如今国家呈现太平盛世,管弦之声不绝,足以妆点国之太平,反而强于那些悲苦呻吟之声百倍。”
雷思仁、李岩连忙随声附和道:“正如吴兄所言,那些文人墨客都是些胡言乱语,喜欢妄自菲薄之人……”,周围众人听到有如此见解,纷纷点头同意,对吴伟业投来些许钦佩的目光……
忽然管弦之乐停止,台上走出一位浓妆艳抹的鸨母,高声说道:“诸位大人,请稍微静一静,我们这里绝色美人圆圆昨日被郑将军请入府内献艺,今日颇有些劳顿,只能为大家奉献上一只歌舞,望各位多多见谅,”
“怎能如此,我们今日必要尽兴而归,一曲太少……”
“这些时日未能见闻美人歌舞,怎能如此敷衍”
“奈何如此良辰美景,并无佳人相伴……”
“昨日为何能歌舞尽兴,今日便不能,看来是看不起在座各位,”
“不错!同样都是客,也不能分三六九等啊”
“绝不能轻易错过如此大好机会,”
“歌舞一曲,我们是不会答应的,”
……
众人听说陈圆圆仅献歌舞一曲,大堂之内,已是一片哗然,无人听闻鸨母在台上各种解释,
正当台下众人如苍蝇一般嗡嗡作响之时,忽然从幕后款款走出一人,只见美人头带淡粉缀花钗,五彩霞披挂胸前,霞披下面坠有一镂空牡丹玉坠,一袭暗紫长裙,飘飘然如下凡之仙,此人便是名妓陈圆圆,
陈圆圆环顾四周,目光看到了雷思仁所在雅座之位置,目光略作停留,已让人觉得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此时吴伟业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对雷思仁、李岩两人说道:“佳人美目盼兮停留至此,两位仁兄可知为何?”
两人一脸茫然,吴伟业开口说道:“此次高中'会魁'这等大事,想必已是众人皆知,我们互为知己好友,必是向我祝贺,况且我选的雅座一直在此附近之处,很是好找”
台上之人朱唇未启,台下众人已是鸦雀无声,无论是之前见过其人,还是首次见者,无不凝神屏气,神情专注的看着如此美人,时间似乎亦过得缓慢下来,
陈圆圆清眸流盼,缓缓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在座诸位都是文人雅士,纨绔子弟,富贾政客,为何都如此暴躁沉不住气,我陈圆圆也不是一偷奸耍滑之人,今日身体确有些不适,还望大家见谅……”台下众人皆闭口不言,偶有窃窃私语者,
陈圆圆略作停顿,继续开口说道:“既然大家如此赏识于我,我亦不能让大家面子上过不去,不如这样,谁能在最短时间之内,即兴赋诗一首,能令我为之倾倒,我便答应此人一个合理的要求,我本不喜金钱,因铜臭味太重,大家看这样如何,”
……
“以文会友,确实是个好主意……”
“切磋较量之下,还能博得美人芳心,美哉、美哉……”
“书到用时方恨少!……”
“思考时间太少,怎容易出佳作呢……”
“爱才学,而不爱钱财,可见性本清高…”
楼上、楼下一片议论之声,有人低头沉思,有人紧锁眉头,有人摇头晃脑,有人闭目凝神……,其实都想着在最快时间做出诗词一首,以博取美人芳心,
吴伟业此时心中似乎有些明白,其实陈圆圆所想见之人便是自己,若论才学,自己必是第一,仅以诗词歌赋为噱头,然后歌舞一曲便将众人打发走,
吴伟业也在迅速地思考着,心中竟然已有些紧张,生怕别人先将风头抢去,想借此机会为她解围,毕竟他心中暗暗喜欢着陈圆圆,
雷思仁也不例外,见此尤物,心生欢喜,美人总是更容易获得他人好感,心中想着:“以我写诗作赋的能力,毕竟不及古人,但是我比古人早知后五百年之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丝诡异的微笑,
这时雷思仁并没有注意到吴伟业已是蠢蠢欲动,正想要起身作诗词一首……
当吴伟业看到雷思仁已经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凳子的屁股又坐了下来,面露尴尬之色……
雷思仁迅速起身答道:“美人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看众人都有些相互谦让,不肯首先作答,那我就在此献丑,先为始作俑者,你我确是初次相见,我在此作诗词一首: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只见雷思仁念完此首木兰词,绝对已是语惊四座,叫好之声不断,吴伟业面色略显有些难堪,李岩拱手对着雷思仁高声说道:“果真高才!高才!佩服五体投地……”
台上陈圆圆听闻此诗也是颇感钦慕,佩服雷思仁的高才,起身娇声说道:“这位才子所作,确是上上佳品,还有人要与之一较高下吗?”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无一人应答,陈圆圆见此,顺势高声说道:“既然无人应答,那就请欣赏我一曲歌舞,”
一曲歌舞结束,众人喝彩声不断,声如雷鸣,陈圆圆冲着雷思仁高声说道:“我决不食言,请这位公子报上姓名,然后请提出一个合理要求,我定会答应,我……”
此时雷思仁也听到窗外一曲熟悉旋律,他什么也顾不得,根本不等陈圆圆将话说完,便独自匆匆跑下楼去…
在场众人无不万分吃惊,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脸上都露出惊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