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唉，等着你回来看那大棺材！”
我哼着小调，慢悠悠的溜达到医院门诊楼后面的那处低矮平房的门口。
夜雾缭绕，昏黄的灯光中，我在门口见到了迎我的矮子张，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女人，灯光太暗了，我看不起对方的模样。
见我慢吞吞的走来，张国耀急了眼。
“你就是个祖宗！快快，这死得邪乎着呢，如果你再不来，怕是要出大事了。”
说着，他一把将我的胳膊拽住，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就往屋里跑。
可能是张国耀太过紧张的缘故，他的手冰冷冰冷的，由于走的匆忙，我也没看到在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女人有没有跟上我们的脚步。
这处平房是上世纪的建筑，当初盖新医院的时候，似乎就是为了暂时存放尸体而特意保留下来的，如今这房子怕是要比我大过一轮了。
细细数来这平房一共七间，房前通着走廊，这有点像学校教室的那种设计，乍一看还挺怀旧。
最为中间的连接正门的那间被老师傅和矮子张捯饬出来接待死者亲属，其余的六间中最东头的那间是矮子张他们的住处，再剩下的就是依次编了号的停尸间。
平日里，这走廊和房间到了晚上都是灯火通明的，可偏偏今天就一片漆黑。我们各自掏出了手机，借此照明继续往最西边的那间停尸间走去，可忍不住还是抱怨。
“我说矮子啊，怎么这走廊黑漆漆的，医院如今不是把你们的开支都节省了吧？连个灯都不许开。”
“别提了，貌似是最近用电过多，电压太高，跳闸了，我们这边就停电了，你瞧见门口那灯没有，那是我找的应急灯泡。”
“这氛围鼓捣的跟拍鬼片似的，倒是挺别致。”
张国耀嗤之以鼻，哼了一声，“大晚上的，少拿鬼故事吓唬人！”
“鬼故事你小子听多了，见也见过挺多的，再说，毛爷爷他老人家早就说过了：我们要团结起来，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小同志，刚参加革命吧，听我说一句，这鬼怪啊不可怕。”
我装模作样的挥了挥拳头，尽管黑灯瞎火，但还是觉得自己非常帅气。
“少说风凉话了，我们身边还有无神主义论的女同志呢，别拿你的歪理邪说污染空气了。”
张国耀用力拉了拉我的胳膊，我才知道自己果真是有些冒失了，连忙打哈哈。
“啊呀呀，你早说嘛。可是，矮子，我要说你了，半夜三更，怎么能叫上女孩子跟着你呢，多不好啊，再给吓坏喽。”
我不怀好意的又笑了笑，说道。
“滚丫的，人家来是有正事的，谁跟你似的，没事还和尸体搂在一起过家家！”
许是对方实在忍受不了我们两个了，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最西边的房间中，也同样发出昏暗的光，只见那个黑瘦黑瘦的老师傅提着一盏应急灯在五号停尸间的门口等着了，走近一看，便会察觉到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我刚要张嘴同老师傅打招呼，却被他一下子捂住了嘴。
说话间，又凑到了我的耳朵边上，低声道：“你小声点，她刚不闹了。”
说着，蹑手蹑脚的拉我进了停尸间，只见最中间的工作台上摆放着一口血红血红的棺材。
“老师傅，你说啥啊，啥刚不闹了。”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着追问道。
老师傅忙叹了口气，向我说了红漆棺材的来龙去脉。
三天前，在我们镇子的一条内流河中发现了一具漂浮在水面上的红漆棺材，是几个下河游泳的小孩首先发现并且报了警的。
警察赶到以后，派了船将棺材打捞上岸，随后，随行的法医对棺材中的人做了检查，棺材中是一具女尸，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死亡时间被推断在一个星期左右，自缢身亡，死者的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证据，只是在她的身边放着一个木匣子，看上去像是盛放死者生前化妆用品的。
因为案件没有可疑之处，所以警方也没有再做过多的工作，就将棺材和尸体一并交付给了一同接到报警的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了。当时，来接手的人中就有矮子张。
老师傅讲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矮子张接过话茬说道：“警察同志交代了，说是先将信息登到报纸上和电视上，看看有没有来认领死者的，所以，这个期间就在我们医院的停尸房暂且寄放一下。如果到最后还是无名尸体，那就只能送到小方那边火化了。真是不明白，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人固执的要土葬呢。”
矮子张在医院工作也有几个年头了，看惯了家属将死去的亲人通过医院直接送到殡仪馆就地火化的场面，所以对于他来说，土葬就如同逆天一般。
如果我不是从事殡葬工作，如果我不是做了这几年的“知客”，也许我也会像他一样，对土葬这样的“腐朽”传统感到嗤之以鼻的。
可我深切的明白，住在山里的淳朴农民，对于“入土为安”这种形式是多么看中，也知道他们是怀着怎样庄重和敬畏的心情将他们死去的亲人埋入黄土地中的。
“风俗习惯的问题，你不要瞎讲。”老师傅忍不住说了一句。
听到老师傅的语气有变，矮子张也收了声。
于是，我定了定神，将自己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那棺材为什么会漂在河里呢？”
“我之前也问过，据警察同志推断，说是前两天下暴雨，山石被雨水冲刷，这刚入土的棺材就随着乱石和泥土一起流入河中，在上游一路漂到我们下游来的。”
那矮子张见我和老师傅对他批驳土葬的事情甚是不满，似乎知道自己刚才唐突了，态度也缓和了很多。
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最近我们北洼镇总是下暴雨，周边的县城和地区都有受灾的，倒是我们这种地势看上去非常低洼的地方并没有遭受什么大的灾害，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奇怪之处了，你们叫我过来是要做什么呢？”我单手托起下巴，对着矮子张说道。
“唔……如果真的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我们自然不会叫你过来的呀，你这个混蛋，少在我面前装柯南，真是要命了。”矮子张急躁的挠挠头，不屑一顾的看了我一眼。
“小伙子，你最近火气很旺啊，是不是感情不顺啊？如果无处发泄，不如哥哥我给你几个网站，你看看小剧场解解馋也好啊。”
“还敢胡说，你信不信我分分钟把你变成小剧场！”
矮子张见没个正形，最后的那点理智也被我彻底攻陷了，要不是他没长着一口獠牙，估计这厮肯定就扑过来咬断我脖子了。
“小幺子，别胡闹了。如果不是出了很麻烦的事情，我和小张也不会半夜来找你的。”
老师傅见我俩越闹越没边儿，表情严肃的说道。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见老师傅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严肃表情，便不再与矮子张扯皮。
就在我话音刚落之际，只听咯噔一声响，顿时，刺眼的白光照向了我的眼睛。
停电许久的停尸间竟然来电了！
我刚想张嘴骂娘，却在这寂静无声片刻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咯噔咯噔……”
那是指甲轻磕木板的声音！
那声音……那声音就是从棺材里发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