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法则如此扭曲变形,带来了灾难性的社会恶果:朝九晚五地辛勤一年,工薪所得不如一只股票几天内的炒作。殚精竭虑地办个厂子,日理万机地经营个店铺,不如一套房产两个月内的升值。长此以往,谁还愿靠辛勤种植、养殖积累财富?谁还愿制造物美价廉的产品?谁还愿提供物有所值的服务?
透过假象,我看到了真相。票子毛了背后,是人心慌了。市价大涨的背后,是市价大乱,比价大乱。海南每平方米动辄卖万儿八千的房产中介店,一打听,房产经纪的每月底薪才1000元。一份扣肉卖58元的小餐馆,一看门上贴的招聘告示,月薪才800元。市价是配置资源的指令。市价大乱,比价大乱,就是指令大乱,指令大错。指令出错的后果,就是资源错配,市场失灵。就如票子毛了的背后,是投资者、消费者的人心慌了。比如廉价“走量”的销售策略,如果不如减量涨价划算,那么,商家就会竞相涨价,哪怕销量下降。又比如种粮、种菜、种水果,如果不如炒地、炒房赚钱,那么,业者就不愿往里投钱,蔬菜瓜果就量少价涨。又比如制造业的微利,如果不如服务业的暴利,那么,到处都会关了厂子开店。还比如,安于职守不如“牵线”、“拼缝”吃回扣划算;潜心技改不如打通关节划算;苦心经营不如买通客户划算;点滴积累不如短期牟利划算;公平竞争不如垄断专营划算,等等。试想,谁还愿守职敬业地犯傻?谁不愿投机钻营,轻松赚钱?
货币是什么?货币是持有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选票,也是其趋利避害的选择按钮。人民币贬值,购买力降低,经济人会下意识地加倍索偿损失。因而,通胀会调动起将本取利的投机冲动。市价大涨,会刺激起市价大乱。比价失衡,也会刺激起攀比追偿。譬如三亚的水果摊上,原本卖6元/斤的冬枣卖成了9元/斤,原本卖8元/斤的龙眼卖成了15元/斤。摊主说他原本在广州有工作,但月薪太低,不如回家卖水果赚钱。
有一位理发师弄不懂比价失衡后必然会追偿的道理,他跟我说,市价涨了,降下来不就得了呗,哪儿来的什么追偿?我只好举剃头的例子解释给他听:你现在剃1个头10元算正常价,你也可以涨到30元1个头。别的理发店都跟着涨价,也都能剃着几个冤大头。可时间一长,客人不进来了。或在街边树下剃头,或买了推子由家人自剃,你怎么办?除非你改行按摩去。否则,你得把客人再吸引回来。怎么吸引?5元1个头。这个5元,就是你付出了当初宰客的补偿。没有追偿,没有惩罚性补偿,没有消费者的不买账,你一路涨价,可以把剃1个头涨成180元。就像房价,一路飙涨,总有冤大头上当。市价的钟摆式振荡,代表了消费者的追偿。那些远离了市值的市价,最终得乖乖就范,靠的就是比价追偿与惩罚性补偿。否则,市值还怎么能最终战胜市价?市场还能叫市场?
前边说市场交易像交响乐,投资者、消费者都像乐手。乐手们演奏时,既看乐谱也看指挥棒。看得见的市价,像是指挥棒,也像是现货。而看不见的市值,就像是总谱,也像是期货。市场会用市值去纠正市价,而经济人必须一手期货、一手现货地对冲交易,才能不蚀大本,不出大错。这就像是乐手演奏时,又看乐谱又看指挥棒,才能不出大错。
一味省钱不如学会赚钱
投资者掏钱之前想的投资回报率,消费者掏钱之前计算的资本损失率。
--佚名
比价失常,经济人就会反应失常,不由自主地收回双手,系紧身上的安全带。投资者对于滞胀的第一反应,是本能地缩回投资的手。而消费者对于滞胀的第一反应,则是本能地捂紧钱包,节衣缩食。
其实,房奴们的节衣缩食早已出现,并不新鲜。央视财经频道早在2009年9月,就以《怎样用100元过一周》为题,报道过这样一个事例:在北京按揭买了房、买了车的王昊,不得不力控每周的日常消费不超过100元,才能保证每月还上月供。他早餐只吃1元1个的面包。为了节油,他开车到地铁站,再换乘地铁出行。
谁都知道,节俭虽是理财,但一味省钱却算不上理财。迫不得已的节衣缩食,更算不上善于理财。所以,央视播出的这个案例,并不是理财。说实话,比王昊更能省钱的,是与他父辈同龄的我们。
作为穷学生,王小波当年留学时,学美国学生当背包客,囊中羞涩走世界。怎么走?唯一的走法,就是像王昊那样节省每一分钱。有人说,最省钱的午餐是走进中餐馆,只点一碗白米饭,就着桌上的酱油吃。但如果真那样省钱,长期以往,难免会营养不良。
怎么办?我给他支的招儿,也是走进餐馆,但推迟当期消费为错期消费,变单一的消费者为“消费生产者”(托夫勒语)。不要先点一碗白米饭吃,而是忍住饥饿先洗盘子、端盘子,再用打工的薪酬,美美地饱餐一顿。怎么样?短缺性催生了选择性,赚钱胜过省钱吧?所以,解决囊中羞涩的上策,不是一味省钱,而是学会赚钱。
但老实说,我当年可能比王小波更能省钱。为攒块手表钱,我能吃半年咸菜。省钱省得节衣缩食,不仅使人丢失了趋利避害的自利本能,甚至会身心俱损到染病潦倒。你知道营养不良与体弱多病是中国人的痼疾,也知道儿童的营养不良不但会降低体能的抗逆力,还会降低智能的认知力。所以,王小波说:“在趋利避害上,中国人曾经很不像样子。”缺钱就省钱的本能,在中国消费者中颇有传统,也极大地提高了中国人对于通胀的容忍度。举世公认中国人最有耐受力,以致能够容忍“消费是欧美水平,工资是非洲水平”。
人力资源服务机构ECA2009年6月的调查显示,继日本东京等4个城市之后,北京、上海、香港成为亚洲生活消费最为昂贵的城市。在被调查的亚洲城市中,北京、上海、香港、深圳、广州等城市在亚洲生活消费最为昂贵的城市前10名中占了半壁江山,天津等10个城市也排进了前30名。其实,收入不敷支出,对于任何人的任何消费欲望自然会形成瓶颈约束。也就是说,虽想花钱,但你没钱,不省也得省。所以,对于缺少支付能力的人来说,省钱是个不学即会、无师自通的本能。囊中羞涩,会大大拓展你权衡损益的消费选择。例如网购、“拼客”、5元店、早市、地摊等等,都是消费的精打细算。大批白领兼蓝领的城市“漂族”、“蚁族”不想当“月光族”,就要选择替代性消费。
好在商品之间存在足够互换的替代关系:不够租房,可以合租、群租。扰邻的群租,其实质不过是租不起房的人在“团租”,跟团购、拼车也一样。不够吃肉,可以吃菜;不够吃细菜,可以吃粗菜;不够打手机,可以打小灵通;不够打车,可以打“摩的”;不够看病,可以买药;不够看电影,可以进网吧;不够携带孩子的花费,可以留孩子在老家。总之,消费底线一降再降,最廉消费变成了最少消费。中低收入阶层的消费不足,可以扩散为整个社会的消费不振。
例如,2008年的肉价高涨,导致肉食消费萎缩,而2010年的菜价又涨成了蔬菜销量下滑。油价涨至各地都有的士罢运,过路过桥费则收到运菜车免收,或塞车后免收。又例如,水电费涨到有人被迫节电节水,液化气涨到有人重又烧煤烧柴;电话费高到短信风行,电话座机月租收到租户纷纷取消座机;手机费贵到小灵通有了替代性,上网费贵到网吧盛行;房价高到不得不购小户型、远郊购房、异地购房,或只能持币待购。还例如,医疗费高到重病放弃治疗,学费高到有学龄少年弃学务工。诉讼费、律师费、仲裁费,则高到民间自我了断纠纷,等等。
应对通胀的被动挨打方式,就是省吃俭用、消极消费。消费不足、内需不足加剧了产能过剩、供给过剩,进而加剧了产出下降、就业下降与实际收入下降。产出下降而物价只升不降,这种劣性互动的尺蠼效应,一步一步地把通胀变成了滞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