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双手,紧紧环抱住,她在我耳边不停轻声说:“姑妈,是我!是我!”
我的神志渐渐恢复,眼神也清晰起来,是可心。
我大口喘着气,浑身的血液慢慢平稳下来,手脚依旧麻得出奇,摸什么都感觉像是抓不稳似的。
可心就这样紧紧抱着我,她的身体是温暖的,她见我冷静下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我。我回想起刚才的梦。那梦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在梦里我所见到的,似乎还存在我的瞳孔里,只要一闭眼,就会出现。那河水给我的冰冷感觉,握住田歌手时的温暖,也都滞留在我的掌心。
梦醒了,内心除了恐惧,还怅然若失。再恐怖的梦境,至少让我见到了田歌。梦醒了,我又永久地失去了他。
杨帅方给我打来电话,是可心替我接的,她要求跟我一起去。我、可心、杨帅方进了交通队的录像监控室,那是一间三十平米左右大的房间,里面有二十来台电脑。
监控室的负责人将一个U盘递给了杨帅方,说:“这个地方比较安静,录像视频都在这个U盘里,我在隔壁还有事,你们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
杨帅方接过U盘,谢了他,顺手打开了一台电脑。他俯下身,正准备将U盘插上电脑,手却迟疑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可心,又看了一眼我,问:“老师,您再考虑一下,真的要看吗?”
我点了点头。
他插上U盘,打开其中的视频文件,他说:“车祸现场很多时候都惨不忍睹,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我紧紧握了握可心的手,她也微微用力握了我一下。
“看吧!”
视频里的汽车小得像火柴盒,快速地从我眼前出现,然后消失。我睁大眼睛,生怕错过每一个镜头。
杨帅方暂停了一下,指着说:“您看,这是田歌的汽车,他刚进高速口。”
我点了点头,眼睁睁看着田歌开进了高速路。他马上加速,很快就消失在第一个摄像头的范围之外。
杨帅方接着打开第二段视频,说:“这是高速公路服务区的视频。5月19日12:21,田歌和蒙锦将车停到了服务区内。蒙锦去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田歌在给车加油。”
可心轻轻拉了一下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快贴到电脑屏幕上。我重新坐了下来,注视着蒙锦的一举一动。他从超市出来,手里拿着两瓶水,走到了田歌身旁。
“能再清楚些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杨帅方暂停了一下,进行了局部放大,说:“这是最清楚的了。”
哪里是清楚,只能看清五官的大概轮廓,杨帅方继续播放,蒙锦递给了田歌一瓶水,田歌接了水,这时候加油站的服务人员走了上来,蒙锦与田歌互相推了几下。
“他们在吵架?”
杨帅方说:“应该是抢着付油钱吧?”
蒙锦付了油钱,两人一起进了车。车子离开了加油站后,却停在了服务区的出口附近。我盯着视频中的左上角的时间,过了一分钟零七秒,车子才重新启动,汇入到高速路的车流之中。
他们是在喝水?喝水也就是十几秒的事,怎么可能花一分多钟呢?我心里充满了狐疑,我让杨帅方又将视频重新回放了一遍,我还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我有一种感觉,这里面肯定有我错过的细节。我又让杨帅方重放一遍,他脸上有些许的无奈,这个不到五分钟的视频,我已经看了两遍。第三遍我花了半个小时,过一两秒,我便按一下暂停键,细细打量田歌与蒙锦的一举一动。
我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事情,田歌在上车前掏了一下裤子口袋,但是他背对着镜头,实在看不清楚他掏出来的是什么。
我激动地将这个疑点告诉给他们。
杨帅方推测说:“应该是车钥匙吧?”
我的头脑十分清醒,反驳说:“车钥匙一直在他的手上,2分13秒,你看,加油的时候,他手里拿的是车钥匙。”
杨帅方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脸上无奈的表情越来越明显。可心轻声说:“姑妈,视频里看不清楚,杨警官已经尽力了。”
“田歌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是什么?”我转而穷追不舍地问可心,就像是她见到似的,至少她应该知道的。
可心被我咄咄逼人的语气问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最后只是不停地猜测说:“也许是口香糖,也许是纸巾,刚才他不是接过水吗?水可能撒了一点儿,也可能是手机?口袋里的东西也就是这些。”
手机!这个词点醒了我,田歌进车后,一定是用手机打电话!我的大脑里终于出现了一条清晰的信息:田歌在服务区加了油,在临上高速路之前,他打了一个电话。给谁打的电话呢?这肯定和田歌回家有关。
第三个视频是车祸的现场,在高速的拐角处。
杨帅方说:“老师,这个视频咱就别看了。我怕您看了心里难受。”
身体似乎不是我的,它在微微发抖。我努力克制着,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我故作镇静地说:“让我看看他是怎么没的。”
可心低下了头,她的眼泪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她估计是没有勇气看,但我必须看,我把田歌带到了这个世界上,老天爷连招呼都不打,硬生生把他带走了,我得让自己看清楚,田歌到底是怎么没的。
“我今天既然来了,我一定要看,你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
杨帅方没有办法,打开了那段视频。
一辆黑色轿车迅速出现在视频里,在拐弯处,猛然撞到了高速防护栏,像是一个人被一块石头绊倒。那车侧翻,冲到了高速公路外,滑了十几米,才停住了。一股黑烟从车头缓缓冒了出来。
那撞击的声音在监控里都能清晰听到。
沉闷,刺耳,揪心。
我用双手仅仅捂住嘴,努力使自己不发出一丝哭声。可心紧紧抱住了我。杨帅方见我憋得满脸通红,忙说:“老师,您哭吧!哭会好受一点!别憋坏了自己!”
他的这句话是带着哭腔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