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难言的沉默,薛通山脸色慢慢地冷了下来。
“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现在去救林彬语,而是直接来了这里吗?”
“我曾看到过一个故事,当然是外出时看到的。叫做空城计。”陈展阳道,“像今夜这等拙劣伎俩,自然瞒不过薛先生。所以,我不知道薛先生为什么先来这。”
“你真的以为,我一点都没有吸取当年的教训吗?”薛通山声音如金属交击一般冷漠,“我想救林彬语不假。可我明白,如果不把你们这些畜生处理掉,恐怕是救不下她的。”
“您,”陈展阳道,“不担心她现在的安危吗?”
“不担心。”薛通山冷笑道,“你们不敢杀她,也无需杀她。说来说去,她只是你们的一个诱饵,把我引出来罢了。目的达到,以她的身份,又怎么会有危险?”
陈展阳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既如此,那便得罪了。”
话音刚落,厅内众人豁然暴起,一阵杂乱的响声,兵刃纷起,扑向薛通山。
在场人数,往少了说也不会少于二十人,而且每一个都是好手。更让萧良庸在一旁看得惊讶的是,这些人在兵刃出鞘的那一刻,竟然每一个人周身的灵气都忽然暴涨,一瞬间,厅内范围内的灵气波动混乱异常,却异常强大!
萧良庸还来不及做些什么,薛通山右手已经扶上了刀柄。
薛通山腰刀出鞘,一股无形气浪凝结成若有若无的刀影,豁然向前劈出!
轰然巨响间,那些人如同狂风中的败叶,被薛通山一刀之力扫得四散崩飞,散落在地,纷纷口吐鲜血,无一人还有再战之力!
仅仅一刀,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分出了胜负。
萧良庸大吃一惊,薛通山周身气势在刚才的一瞬间陡然拔高,仿佛又让他看到了山洞那头那座巍峨高山一般。只是这气势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既没有看到代表先天之境的光亮,也没有多余的招式。就像是潮涨潮落,此时薛通山气息已经恢复如常。
萧良庸惊讶得嘴巴都有些合不拢,以前总听说薛通山不会修行云云,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谣言!
陈展阳面色一变,不料薛通山一刀之威竟至于此。诚然,他不打算这些人能够战胜薛通山,他们落败,也是时间问题。可问题在于,这个时间的长短,其实是取决于薛通山的。
薛通山排山倒海的一刀,瞬息之间将战斗解决,就意味着他不想将战斗时间拖得太长。
也可以理解为,他很不耐烦。并且,有些愤怒。
陈展阳淡淡一笑,薛通山到底是被激怒了,林彬语对他来说,远远比他嘴里说起来要重要得多。
少爷果然算无遗策,这是薛通山唯一的弱点。
薛通山直刀出鞘,斜指陈展阳:“杂鱼都没了,今晚你们的底牌究竟如何,该亮出来了吧。”
陈展阳道:“先生,为何不拔刀呢?”
萧良庸一怔,薛通山不是拔刀在手上吗?
陈展阳又道:“还是说,您认为,对付我连刀都不需要拔出来呢?”
陈展阳锵然拔出长剑,直取薛通山。
此时两人气势竟然相若,刀剑相交,瞬息间已经斗了十招开外。
萧良庸目不转睛,他在基本功或者说招式上欠缺良多,此时薛通山和陈展阳的斗法,尤胜富阳镇外的叶、徐大战。他一个细节也不想漏过。
陈展阳长剑如鬼魅般游动,似虚似实,始终不离薛通山咽喉等要害左右。薛通山的刀法却更大开大阖,刀风飞舞,厅内的木质桌椅偶然被击中,都立时碎成粉末。
忽然陈展阳剑法一变,连连抢攻,直逼薛通山双目。
然而抢攻最容易出现破绽,薛通山怎能放过这机会?陈展阳长剑还在半路,直刀已经陡然落向陈展阳的左肩。
此时陈展阳的选择只能是回剑格挡,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长驱直入,丝毫没有撤招的准备。
与此同时,陈展阳抬起左手,以手臂迎向薛通山挥出的直刀。
而薛通山此时也伸出左手,分毫不差地捏住了陈展阳的剑锋。
薛通山的刀落在陈展阳的手臂上,竟然没有势如破竹地斩落,而是发出了“叮”的一声金属交击声。
他袖子里藏着什么东西?这是薛通山的第一反应。
下一刻,气浪轰然翻卷,二人灵力正面相撞,那威势何等惊人,已经超过了富阳镇外那场激斗的水准。萧良庸看在眼里,自己若身处场间,无论是这一刀一剑,自己都接不住!
不由得冷汗直冒,突然身旁李春雨轻轻地呻吟了一声,软软的倒了下去。
这个症状和林彬燕当时在富阳镇外相似,都是因为高手灵力正面碰撞产生的短时间内的剧烈压力,自身修为不济而受到波及。萧良庸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只觉柔弱无骨的身子就这样靠在自己的臂弯里,秀美微蹙,香汗淋漓。显是难受之极。
萧良庸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感觉,至少没有被波及过。但他知道此时应当做些什么,毫不犹豫握住李春雨的柔荑,全神贯注,利用自己聚引灵气的天赋,调节她身旁混乱的灵力冲撞。
就在此时,萧良庸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似乎可以看见那四散崩飞的灵气!
他一愣,那四处逃逸灵气落在他眼中,就像一柄柄锐利的刀剑,不断从薛通山和陈展阳那里冲出,毫无规律的四处破坏者厅内的那些木质家具。
果然,那些家具和柱梁上“蓬蓬”几声闷响,出现了一道道刀剑的痕迹!
萧良庸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什么突然看到这副场景,他只看到李春雨被那些无形气刀不断冲击。自己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连忙把她护在身下,替她挡住那些四散的气刀。
他这样一搂,那些气刀撞在自己身上。竟然仿佛分花拂柳,有些没入体内,又再次钻出,有些则毫无规律的从身边划过,嗤嗤几声轻响,衣服上出现了几道口子。但自己身体丝毫没有受到那看上去破坏力极强的气刀影响。
他忽然想起自己有聚引灵气的天赋,莫非这就意味着着天地的灵气会像他俯首称臣?
他疑虑一生,手便闪电般握住其中一条气刀,那气刀竟然仿佛有形有质,像是手伸进了冷水中一般。
这感觉只是一刹那,他并没有握住气刀。
这时候李春雨已经缓了过来,见到自己被萧良庸紧紧抱住,绯红爬上了白皙的脖颈,立时耳根都红透了。羞恼道:“良庸哥哥,你做什么?!”
萧良庸道:“刚才你有点不舒服,对不起……”说罢放开了她。
从萧良庸怀抱中出来,李春雨羞得满脸通红,却又有些淡淡的失落。她心下一惊,连忙压抑住那奇怪的情感。
说时迟那时快,薛通山和陈展阳灵力碰撞之后,豁然分开。此时两人身旁方圆一丈之内,一惊没有任何桌椅,尽数被四散灵力击成碎末。
薛通山冷冷道:“原来你已经先天大成了。竟然不比叶寒渊稍弱,难怪敢硬撼我这一刀。”
“过奖了。”陈展阳右手一抖,那衣袖已经被绞得粉碎,一块块金属碎片,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接着,一股灵力冲天而起,白光从他头顶冲出,携带着一股气浪飞起。
萧良庸一惊,这人提升灵气的方式与叶寒渊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陈展阳头顶冲出的白光在视觉上更为惊人,要知道叶寒渊可没有这个现象。似乎陈展阳手臂上有什么金属护臂,被薛通山一刀劈得粉碎。
那是什么?
还不等他想通,竟然又看到一个震惊的画面。
薛通山手中的刀断了。
“你的天璋禁制还挺怪的,居然戴在手上。”薛通山并不疑惑。看着自己手中的断刀,“你真的敢用这种半成品来跟我打吗?”
陈展阳身上白光闪耀,全身气势水涨船高。淡淡道:“即使有所后患,拿来与先生一战,定是受益多过损害。”
“你还能神智不失。秦良这些年看来却有所进益。”薛通山面无表情。“刚才那一招,是你胜了。”
萧良庸一怔,薛通山手中刀断,然而气势未减,身体更无伤势,竟然就这般认输?他心中升起了一阵挫败感,不是在于薛通山认输,他知道薛通山只是说刚才那一招。他感觉挫败,是因为他此时竟然有些看不懂两人这场激斗。
叶、徐二人当日的斗法都没给他这种感觉。难道是意味着自己实力不济,距离这两人太远的缘故吗?
薛通山手中那把断刀剩余的刀身,竟然波碎裂散,尽数变成一块块碎片,掉落在地。
陈展阳道:“薛先生您并未拔刀,即使在下侥幸占了半招先机,也不足挂齿。”
“原来如此。”薛通山点点头,“我倒是小看你们了。”
他眼中寒光闪烁,盯着陈展阳,一字一句地说:“所以就把注意打到我身上了?就因为我认识他们?”
“先生何必欲盖弥彰,您与那四位老前辈,岂止是认识那般简单。”
萧良庸听着两个人这样交谈,发现十多年前的那些隐秘,自己脑海里那重重迷雾,似乎在慢慢揭开,连忙凝神静听。
“你现在已经登临山魄神脉。”薛通山道,“据我所知,以你的资质和努力,并不需要天璋的外力。为何还要用这种未成熟的手段加于己身?”
“神脉之境,终究不是极限。”陈展阳道,“何况即使不讨论神脉之上,光是一脉通神,也不能让我停下修行的脚步。”
萧良庸一怔,难道陈展阳竟然是风林火山之中山字的神脉境界?不是说过,只有四神护法才能达到的缥缈境界吗?
薛通山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四脉相通,毕竟只是传说。”
“未必。”陈展阳淡淡道,“我亲眼见过。”
“你见过的那个人,并没有借助天璋之力。”薛通山淡淡道。
陈展阳目光一闪,盯着薛通山道:“没想到先生蜗居永安十年,竟然消息还是这般灵通。”
“诶,过奖,瞎猜的而已。”
“恐怕过谦了。您在广南西路上的那些生意,真当能瞒得了所有人吗?”陈展阳道,“武陵城的人,应该也知道您的身份了。”
“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以为我是你们?”薛通山平静道。“知道又怎么样。”
“事无不可对人言?”陈展阳笑道,“薛先生,这句话恐有些许不祥。”
陈展阳的笑容有些深意,薛通山眼睛微微眯起,脸色有些凝重,冷然道:“什么意思?”
“济长云前辈也说过这句话。”陈展阳道。“可惜,他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所以我说,这句话有些不祥。”
薛通山面色一变,盯着陈展阳没有说话。
萧良庸不知道他们提及的一些人名指的是谁,济长云这个名字,已经在他们口中反复提及了几次。
一阵难言的沉默后,薛通山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杀了济长云?”
语气寒冷至极,仿佛不是从他口中说出,而是来自九幽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