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通山方甫现身,厅内气氛登时剧变。
陈展阳逼视着薛通山,而一应宾客,也都宁神戒备。薛通山却淡淡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仿佛傲视群兽的狮王,转身慢慢走到萧良庸身前。
萧良庸虽然体内气血翻涌,但修复极快,过了一会儿,脸色依然苍白却能看清眼前事物。
薛通山一脸不悦地审视着萧良庸,忽然说道:“一天没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我不是让你少用那种聚引灵气的能力吗?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萧良庸见到薛通山,既是心急又是心安,情绪难明,道:“薛大哥,你今天去了哪里?小川……被他们抓去了。”
“我知道。”薛通山脸色忽然一冷,“小川暂时应无性命之忧。待我除掉这些魑魅魍魉,再回家去收拾那些垃圾。”
萧良庸用力的点了点头,陈展阳一掌之力,让他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在薛通山与这人的战斗中帮上任何忙,更何况此时内伤竟比之前都显得更重,恢复速度也慢了很多,过了这么多时间,竟然也未曾完全复原。
薛通山皱了皱眉头,道:“不要随随便便再用这个天赋,你给我记住了。受伤就好好养着,打不过就先别逞强。至于原因,等我们空下来了,再慢慢告诉你。”
当此之时,在场所有宾客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陈展阳,而林啸天,早已不知去向。陈展阳没有打算马上出手,而是眼神示意众人稍候。
薛通山理都没理他,测了测萧良庸的脉搏,叹了口气道:“你这灵力转化为生命力的本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总之,以后万万小心,不得轻用。”说罢看了一眼跪坐在一旁的李春雨,笑道,“这位姑娘是?”
李春雨哪里看不出这场间剑拔弩张,但薛通山淡然自若的神情也感染了她。不禁觉得有趣,刚才失态,全然是因为萧良庸的缘故。其中儿女心思一言难尽,总之萧良庸受伤,竟然让她一反寻常温婉懂事的常态,不顾一切过来想要护住萧良庸。
薛通山和萧良庸的关系,早就被薛通山宣扬得整个永安无人不知了。李春雨自然也是知道的,见他问,便微微一躬道:“南海城,李春雨。”
薛通山一怔,道:“李春雨?这小子咬的就是你的钩?”
李春雨也有些愕然,没听明白。
萧良庸作为当事人,又十分了解薛通山的品性,无奈苦笑道:“薛大哥……”
空看浮物钻水尽,不觉情鱼久立急。李春雨何等聪慧,立时反应过来,万没想到这十面埋伏之下薛通山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羞红了脸,低声道:“您……怎么能这般开晚辈的玩笑?”
“好好好。”薛通山笑道,“罢了罢了,你呀带着良庸去后边歇着,我这还有点事,办完了找你们去。”
萧良庸急道:“不行,他们筹谋已久,不知埋伏何种后手……”
薛通山一口截断:“良庸,这是我的事情,应该由我来解决。”
看着薛通山平静的神色,萧良庸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什么口气,当真是把满厅强敌视若无物,李春雨点头之后,便把萧良庸扶了起来。萧良庸此刻眼中只剩下这场间一触即发的局势,对李春雨扶他倒也没放在心上。加之内伤未愈,全身无力,便斜斜靠在李春雨身上。
李春雨性子本就比之林彬燕和曹诗敏温柔得多,自然也就内向得多。平生自然是从未与一个男子这般亲近。但萧良庸对她来说又岂是寻常人?那首《春雨》,不知把自己十多年波澜不惊的心神搅得何等混乱。心下小鹿乱撞,白皙的的脖颈都因为害羞而微微泛红。
“良庸哥哥,我们先走吧?”
“不行。”萧良庸道,“我要在这里看着,一会儿身上的伤好了,就能帮帮薛大哥了。”
李春雨心想你伤重得几乎七窍流血,怎么能说好就好?
萧良庸又道:“没事,不用担心我。这里危险,你先走吧。”
李春雨一怔,她和曹诗敏刚才去见过林彬燕。早就知道萧良庸来找了林彬燕,心下微酸,低声道:“我不走。”
萧良庸有些奇怪的回过头,心想这到底是怎么搞的,每个人都要自己费心思劝一番才能让她们远离危险,也不知今晚犯了哪路神明。
索性也不再劝,想着这些人对付的是薛通山,跟她应该无涉。
这时候,薛通山突然没头没脑的对萧良庸说了句:“你小子是不是他娘的到处沾花惹草?”
“没有啊。”萧良庸脱口而出。
“也是,像你这般不解风情的家伙,能招惹得到谁。”说罢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遗憾模样。
陈展阳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薛先生,十年不见,就不跟我叙叙旧吗?”
“我与你有何可叙?”薛通山终于搭理了陈展阳,道,“十多年前你就是一个小毛孩子。现在在我面前充什么大人?”
陈展阳脸色微变,没有回应薛通山的话,而是转而道:“薛先生胆识过人,单刀赴会依然从容不迫,让在下好生佩服。只是这在座众人都对薛先生当年风采极为仰慕,想着要讨教一番,如此冷落,怕是不好吧。”
薛通山诧异地问:“你们费尽心机算计我,不会是打算让这些人来跟我打吧?”
李春雨侍立在萧良庸身旁,都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良庸哥哥,你的这位兄长可真是有趣得紧。”
“我这位大哥就是这样。”萧良庸见薛通山如此轻松,那股紧张情绪也消减不少。
“只是这满座众人似乎都对你大哥心存歹意,双拳难敌四手,却如何是好?”李春雨不自觉的站在萧良庸的立场,她心思本就细腻,也比寻常女子要成熟一些,林彬语订亲宴上出现如此情形自然离谱,但她却还能保持平静,没有多问。
萧良庸脸色又紧张起来,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薛通山所恃为何,因为他没见过薛通山真正出手。陈展阳修为精深自不必多说,而这场精心布下地鸿门宴里其他的人,想必也不会是庸手。
满座众人更是怒不可遏,不少人已经将兵刃持在手中。却没有多说什么。
薛通山面露欣赏之色看着陈展阳:“治军严明啊。何时秦良的手下有这等勇士跟随了?别不都是武陵四宗受你们蛊惑的弟子吧?”
“蛊惑一词,展阳愧不敢受。”
“我去查你们那些蝇营苟且的勾当了。”薛通山道,“不过据说你们都谋划了十多年,为何禁不住我随手一查?”
“薛先生本事通天彻地,自然非我能及。但若说您完全清楚,似乎还有些自负。”陈展阳道。
“你们胆子可真够大的啊。”薛通山道,“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调动如此多的武陵城四宗弟子,你们交的了差吗?”
“这个原因我相信瞒不过薛先生,”陈展阳道,“实际上我们也没打算瞒任何人。”
“是啊,只需要说济长云等人余孽未清,三念四大弟子有入侵的可能。不就够了吗?相信以秦良的心思,一定做了周密的准备,不至于让那几个老糊涂生出疑虑。更别提其中一个还是秦良的父亲了。”
陈展阳没有答话,以示默认。
“不过我说你们胆子大,不是因为这个。”薛通山低头抚摸着自己手中的直刀,“我想说的是,你们难道不怕死吗?”
这话一出,尽管是一种叙述的口气,却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霸气。一时间满座众人中有些修为不足的,脸色已经微变。
“人固有一死。”陈展阳的声音似乎驱散了那空气中难言的压力。
“出去一趟倒是看了不少书啊。”薛通山道,“不过想想也是,没有完全的把握,你们怎么会又来找我的晦气呢?”
“先生莫要误会。”陈展阳道,“少爷千叮万嘱,告诉我们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向薛先生讨要一件东西,若薛先生肯鼎力相助,我等自然不敢有丝毫冒犯。”
“天璋这个名字可真够蠢的。”薛通山道,“风宗大弟子自有超然地位,只在各宗护法之下。你们先用此法俘获了叶寒渊,再逐一从四宗内寻找合适的人选进行试验。说实话,这种动作瞒下来,可真的不容易。要是没有秦良那个老子的帮助,恐怕是不行的。”
“秦老先生并未协助,”陈展阳认真回道,“只不过老大人慈爱,不与我们这些晚辈一般见识罢了。”
“但你们并没有成功。甚至于,你们都无法做到一百多年前济长云等人做到的成绩吧?”
陈展阳默然不语。
“但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
“不敢,请先生明示。”
“你们到底是凭什么认为,这次能够得手呢?”薛通山道,“就凭这些半成品吗?”
“先生误会了,少爷的想法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不是我能够妄自揣测的。”陈展阳道,“只是薛先生为人处世向来滴水不漏,修为又深不可测。我们十多年来都未有过机会。”
“哦?那你们现在是认为有机会了?”
“正是。”
薛通山笑道:“说来听听。”
“薛先生纵然无懈可击,然而却是性情中人”陈展阳突然躬身行了一礼,道:“当年秦秋小姐就是您的唯一弱点,但她已经过世,所以您唯一的弱点已经不复存在。”
薛通山面色微凛。
“而十年后,南海城林家大小姐,却又再次成为了薛先生的软肋。”陈展阳道,“当年我们可以因为秦秋小姐战胜您,今天,同样可以。”
陈展阳脸上的恭敬一扫而空,抬起头来,平静说道。
“攻敌之不可不救,此乃古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