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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禅让

“皇上!皇上!”天极殿中的众臣大多是文士,哪里见过这满屋的血腥与杀戮,早已吓得傻傻不知人事,那李大人却很机灵,突然浑身一抖,面向皇甫天跪下,连连叩首道,“皇上恕罪,都是诚王这个乱臣贼子,他对臣威逼利诱、百般教唆,又用臣的家人威胁,臣不得已,这才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请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李大人这一番抢白,顿时其他大臣也醒悟过来,张大人连忙跪下,道,“臣有罪,臣的家人瞒着微臣在家乡犯了死罪,诚王这个乱臣贼子这才借此要挟,臣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也是不得已啊,臣这些年来忠心耿耿,可鉴日月,便是借臣一万个胆子,臣也不敢有二心。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一时间方才义正言辞要以死报国的忠臣贤士纷纷跪地求饶,辩解磕头之声不绝于耳,个个都指着诚王的鼻子破口大骂,实在是好好的发挥了一下口才。

诚王脸色已然惨白无比,费了好大的勇气才能让自己站着,他并不理会那些趋炎附势的臣子,只是呆呆的看着皇甫天,终于颓然的叹了口气,“本王原以为,影卫之说子虚乌有,是你故意虚张声势,却不想你真的有此暗招。这次的事情,是本王输了,本王心服口服,你动手吧。”

诚王说完,慢慢的闭上眼睛,只等着那一刀之苦。

谋逆之事,素来是不成功便成仁,是一次押上身家性命的豪赌,非大勇气大毅力者不可为,诚王起事之前,早已有了这个认识,如今事已至此,穷途末路,反而露出了几分枭雄本色。

诚王坦然的闭上双眼就死,忽的脸色青白的皇甫临云,突然哭出声来,一时间声泪俱下,跪在地上,对皇甫天哀求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这些事情……这些事情都是我父王安排的,侄儿知道得……真的非常非常有限,请皇上看在至亲血脉的份上,饶过侄儿吧,给侄儿一条生路吧。”

诚王猛地睁开眼,呆呆的愣了许久,心中又惊又痛,一点点扭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皇甫临云,忽然猛地一脚将他踹倒,勃然大怒道,“你给我起来,你若再给他下跪,就不再是我的儿子!”

皇甫临云被他一脚踹倒,吓得脸上满是泪痕,犹豫的看了一眼诚王,又惊惧的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甫天,终于对生的渴望打败了对尊严的执着,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我们能说什么呢,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选择死亡。只是皇甫临云选择跪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的余生都会活在内疚与自责之中,终其一生也只能是个没有操守与底线的小人物罢了。

诚王看着皇甫临云又惊又惧的样子,心中越发悲愤,即便是谋逆失败,即将身死之时,也不及此刻颓然悲痛的万分之一。他无声的看着皇甫临云,泪水渐渐迷离了他苍老的眼,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一张脸来,喃喃道,“若是含香在此,她是断断不会跪下的……”

“噗!”诚王说完,捂住胸口,顿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皇甫临云垂着头浑身一抖,泪水也是唰唰的往下淌,却兀自不动,一句话也不敢说。

“二弟,你动手吧!”诚王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十岁,轻轻擦拭了一下纵横的老泪,再也不去理会皇甫临云,只是高傲的仰着头,淡然的看着皇甫天。

皇甫天深深的看着诚王,突然道,“皇兄,你就真的这么想做皇帝么?”

诚王淡淡一笑,“我若不想做皇帝,今日又怎会有如此下场。”

皇甫天不再多言,站起身来,一卷袖子猛地将书案上的珍馐美味掀得满地都是,这才慢慢打开书案前的一个匣子,取出黄布包着的大印,轻轻放在书案正中,庄重的黄布一层一层的揭开,却是一方宝印。那宝印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通体金玉,熠熠生辉,实是国之重宝。

皇甫天细细的看着那方宝印,沉声道,“皇兄,你可知传国玉玺的来历?”

诚王神色复杂的仰头看了一眼玉玺,道,“传国玉玺,国之重器,我如何能不知。史载唐前有周,周前有夏,夏开荆山,得无暇宝玉一方,是为荆山玉。经啄玉大师之手,得传国玉玺一方,题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所谓得玉玺者得天下,传国玉玺乃是无上皇权的象征。”

“是啊,得玉玺者得天下。”皇甫天淡淡的看着诚王,面无表情,道,“既然皇兄这么想做皇帝,那么这方玉玺,这个天下,朕便都送给你吧。”

此话一出,满殿无不心惊,一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方正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惊讶,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皇甫天几眼。诚王更是满脸疑惑惊讶的看着皇甫天,半天也没能回过神来。

皇甫临云犹自跪在阶下,原本又惊又惧的一张脸,已然兴奋得通红,跪在地上朝诚王的方向爬了几步,一把拉住他的下摆,喜道,“父王!他愿意禅让皇位,您可以当皇帝了,您可以当皇帝了!”

诚王慢慢回过神来,心中却并无半分喜色,猛地一脚将皇甫临云踹开,这才道,“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成王败寇的道理本王懂,事到如今,无非是一死而已,莫非你还要戏弄本王么?”

皇甫天神色庄严,一语不发,忽然慢慢摘下头顶的冕冠,轻轻的放在案上,朗声道,“日月昭昭,乾坤朗朗,君无戏言,令出如山!”

诚王神色大动,不由得心怀忐忑,神色复杂的看着皇甫天,道,“你当真愿意禅让皇位?”

“朕何止愿意禅让,早在十年之前,朕就有意将皇位禅让于皇兄你了。”

诚王轻哼了一声,冷笑道,“当真是笑话,你若真有意禅让,本王今日又何至于此。”

“皇兄不信?”

“本王不能信。”

“皇兄!”皇甫天看着阶下的诚王,道,“朕问你,你若今**宫得逞,成就帝王之业,会放过朕和朕的公主么?”

“这……”诚王心中一凛,不由得一呆,却不知如何回答。

自古帝位之争便残酷非常,一人成就大业,对其余失败者无不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诚王也是一世枭雄,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为什么他谋反失败后,就已能坦然接受死亡的结局。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要么万世帝王,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皇甫天目色深远,似在遥忆往事,道,“皇兄,当年父皇曾属意传位于你,可惜当时大唐内外交困,有大祸之兆,才时时不能下定决心,最终只好立我为帝。皇兄当年英气逼人,深明大义,事事以家国天下为先,主动放弃帝位,才力保我大唐国泰民安。这些年,朕虽然忝居帝位,却时时感念皇兄你的大义胸怀。”

“自朕登基以来,已历二十有八载。皇兄只看到这龙椅之上的尊贵与荣光,只看到这没有限制的权力与财富,却不知道,坐在这高高的龙椅上,人会有多孤单。”皇甫天深深的叹了口气,“朕今年才五十岁,正值壮年,可你看看朕的这副憔悴苍老的样子,就知这些年来,朕哪里曾有一夕安枕,哪里曾有一刻舒心。”

“朕早在十年前,就已然下定决心要禅让帝位与你,可突然间发现你居然有了不臣之心,就知你若真得了帝位,必然会第一时间置朕和朕的公主于死地,朕为了保全身家性命,反而不得不处处防着你了。”皇甫天叹了口气,道,“这世间之事,就是这么捉摸不透,你若毫无反心,朕也就不会对你有丝毫戒备,定会禅让帝位与你;可你心怀叵测,朕却也只能在这帝位之上又苦熬了这么些年。这些年,都是你在逼朕啊。”

方正也是心中暗叹,忽然对下山之前师父对自己的嘱托有了新的认识,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所谓不执着才能驾驭,不强求才能收获,诚王处心积虑,卧薪尝胆,却不知他的所作所为只会让他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远。

或许这世间的事,就是索取的越多,收获的就越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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