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秦朗的事在遭到爸妈的强烈反对后暂时搁置下来,但是我们也并没有放弃。因为我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所以我们见面的时间也少了很多。时间一晃就到了圣诞节,今年的圣诞节特别的冷,我在宿舍里看着窗外飘扬的雪花,感觉长久以来扎根在自己心底的阴暗和痛苦就这样被洁白的大雪一点一点的漂净了。我对我父母的事也曾有过怀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应该认命了。现在我也拥有了自己全新的生活,有了那么珍爱自己的秦朗,也是时候向过去告别了。
桌上的手机适时响起嗡嗡的声响。这个时候,我想只能是他怕我孤单给我打电话了。
“喂?秦朗?”自从我们确立关系之后,我就不再叫他哥哥了,毕竟这是横亘在我们彼此双方心中的一根刺。
“喂...是顾小凌吗?”电话那端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孩儿的声音。
“额,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顾智,你还记得我吗?”那端像是缓了口气又道“你的表哥”
“………”仿佛头上响过一阵惊雷,我叔叔的儿子,大我两岁的表哥怎么会找到我?
“我没忘,你找我什么事?”想起当年的过往,我语气不免冷淡了几分。
“小凌,关于之前我妈和我对你所做的事,我道歉,我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们,但是不管怎样,我求求你回来一趟吧,我爸他——不行了,他嘴里每天念叨着你,你就回来看他一眼吧,求求你了!”那端传来阵阵呜咽颤抖的乞求。
沉默良久。“我不会去的,与你们而言,我一直都是外人。而且我一直都是不祥之人,就不给你们添乱了。”我慌乱的按了挂断键,全然不顾那端的解释和乞求。我紧紧的握着手机,世界就是这么可笑,才下定决心要和过去告别,以前的人和事就这么不请自来,又再次强势的闯进我的世界。此时此刻,我只感觉浑身发冷,往事像电影一样历历在目,那间小黑屋,婶婶的辱骂,叔叔的不闻不问…就这么一股脑的涌上来。
嘟——嘟——嘟——
“喂?喂…是小凌吗?”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的开心。
“嗯。叔叔在哪儿?”
“你愿意来看看爸爸了?太好了”喜悦隔着远远的电话线传过来。“那个,小凌,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啊?医生说我爸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你看你…”
“可以,你告诉我什么时间去哪儿见他。”
“你明天上午十点来第三医院吧,那个时候我妈会回家准备午饭。我在医院门口等你,这个号码就是我的,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好的”我正欲挂掉电话“等等,小凌”
“嗯?”
“真的谢谢你!还有...真的对不起!”
我一语不答就挂掉了电话,我们之间不适合这种彬彬有礼的道谢和致歉,我们应该用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和谩骂作为沟通的语言才对。
第二天,我请了病假独自来了那家医院。拨通了那串号码:
“喂,小凌,你到了吗?我这就下来接你啊,稍等一下。”
“嗯,不急。”
没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孩儿气喘吁吁的跑到我的面前“不好意思啊…电梯…人太多…我跑楼梯…下来的,久等了。”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总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比如将记忆里那个小胖子变成了眼前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他个子已经窜的很高了,他低头喘气都比我略高一点,头发很柔顺,额前缀着几滴汗水,眉眼之间和叔叔像极了,精瘦但不羸弱的身材正显示了时间的魔力。当他抬头,我才发现他年轻的脸庞上有一层青青的胡茬,炯炯的眼睛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身上散发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这就是我的表哥,我血缘上的亲人。
当我隔着玻璃看到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的叔叔时,他也微微侧着头,张着嘴望向我。
顾智带我进去,走到床边伏在叔叔的耳边说“爸爸,小凌来了,来看你了!”叔叔不成人样的枯槁的脸上挤出了深深的沟壑,眼睛不复刚刚的浑浊,闪着亮光。嘴巴微张着发出嗬嗬的声音,他原本耷拉在床边的如枯枝般的手也朝我慢慢抬起。
我缓缓走到床边握住了那只手,那只记忆中总是握着酒瓶的手,扇婶婶耳光的手,一把把我揽到身后护住我的手,我把它贴在我的脸颊。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下来。床上的人感觉到了,就不住的挺着身子,嘴里喃喃“不…哭…嗬,不哭”
“小凌啊…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嗬——嗬嗬”我跪在地上,把耳朵伏在他嘴巴上面,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他的右手。顾智的眼里闪着盈盈的泪花,拍了拍我的肩膀,就离开了病房。
“小凌,你父母的死…是…,不是那样…咳咳咳——”我急忙用手顺他的胸脯,他一把抓住我,挣起头来双眼放光,趴在我耳边说“你爸妈是被人害死的…那个警察知道,你要…替你爸妈讨一个公道啊…”说完他抓着我的手就松了,人也咚的一声躺回到床上大口喘着气,我用力的扒拉着叔叔“叔叔,你知道什么是不是?你告诉我啊?谁害死了我爸妈?那个警察叫什么?叔叔?你告诉我好不好?”
床上的叔叔眼神开始涣散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你们要遭报应的,你们…我对不起我大哥…和小凌啊…我没用,我没用,对不起,对不起…”我眼看着叔叔的瞳孔一点一点散去,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我了,那个喝醉酒会不遗余力的维护我的叔叔再也不会理我了。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有医生有护士,顾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我隐约间还听到了婶婶的声音,人影和声音在我的脑子里炸裂开来,我的世界顷刻间混沌一片。
我木木的拨开人群往外走,不顾一切往外走。我现在急需新鲜的空气,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扼着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晃晃悠悠的来到楼下,看着来时的路,我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