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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自相残杀(1)

柳林镇据点被炸,小岛差点死于非命。经过县城日军陆军医院的极力抢救,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左小腿被炸掉,右手严重烧伤,五指粘连如鸭蹼,五官紧抽在一起,眉毛头发已经荡然无存,面部肌肤坑坑洼洼,整个外貌已经面目全非。

然而这小子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空城计"计划的进展情况,把酒井三郎感动得几乎要掉泪。酒井三郎再三劝慰他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谈此事。

病榻之上,小岛一遍遍地梳理着自己的思路,近一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本来情报网络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游击队基本已得到了遏制,局势也在慢慢好转,一切似乎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马兰峪诱歼游击队的计划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就等着鸟儿进网了,谁知却发生了据点被炸这样的事情,这更进一步证明自己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在游击队的外围一定存在着一个神秘的组织,而这个组织就在自己的鼻子底下,在柳林镇周围。

想到这些他有些躺不住了,于是忍着伤痛给酒井大佐和柳林镇据点现在的主官濑川队长各写了一封信,大意是柳林镇位置重要,环境复杂,和山区游击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希望能充分发挥情报网的作用,目前虽有小挫,但"空城计"计划不能搁置云云。

酒井三郎接信后,自然能读出小岛的一片忠君体国之心,急忙派人安慰小岛,并严令潜伏在柳林镇的联队谍报员小野加大情报搜集力度,及时将情报传递给联队及就近的柳林镇据点濑川大队长。但因为酒井警备联队下辖六个大队,辖区两个县,酒井每天有诸多军务政务,还要落实辖区内各据点的据点改建任务,忙起来以后,有关"空城计"计划具体的事宜只好交由副手吉冈和谍报课负责执行。

濑川收到小岛的信后,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小岛是在指手画脚,有插手柳林镇据点事务的嫌疑,心里非常反感。濑川认为:柳林镇据点的改建实际上接近重建,和其他据点相比工作量更大,又没有工兵协助,华北派遣军还严令限期完工,因此目前据点的重点任务应该是重建工作,而不是什么"空城计"。濑川将信扔进废纸篓里,不再理会此事,小野的情报送来后,濑川也是依照一般公文处理程序上报联队,请联队定夺。

有了酒井的杂务缠身和濑川的反感怠慢,"空城计"计划实际上被慢慢搁置了起来。当然其中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暂时抽不出兵力。虽然不时有游击队活动的线索报到联队,但吉冈实在调不出一个兵来,各据点都在忙着据点改建,哪有多余的兵力可调。

几次之后,吉岗将此事汇报给酒井大佐,酒井三郎也是一筹莫展:华北派遣军军令如山,如不能按期完工,到时再让柳林镇据点被炸的事件重演,自己吃不了得兜着走。酒井无奈,只好吩咐:将此计划先放一放,但情报搜集一刻也不能停下。

而在此期间,岳明华却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和"桃园酒家"联手,迅速肢解了小岛的情报网,捣毁了小野的情报联络点;然后一鼓作气,声东击西、指南打北,连续拔点夺寨,将游击区从本县扩大到周围好几个县,燕山游击大队也由原来的五个中队一千多人迅速扩大到十二个中队两千五百多人;还协助继宗等人两次袭击日军煤矿,成功营救战俘并彻底摧毁了该矿。这一系列的动作给日军造成了很大的震动。

小岛受到的震动更大,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自己好不容易建起的情报网也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小岛心里明白,这些人迟早要暴露,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但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并不在乎那些坐探们的生死,这些人有一半是滥竽充数,启用他们只是一种权宜之计而已。小岛真正担忧的是游击队生存活动空间越大,其回旋范围就越广、机动能力就更强,这对于皇军今后的清剿行动无疑是雪上加霜,将来要想消灭他们难度就更大了。

忧心如焚使小岛做出了一个异乎寻常的决定,他顾不上自己浑身绷带、伤势严重且单手单腿,立即要来一副双拐,亲自去酒井的联队司令部陈说自己的见解。

当他一瘸一拐地出现在酒井司令部的办公室时,一向性格冷峻、处乱不惊的酒井三郎看见他那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大吃一惊。

"大佐阁下,目前游击队活动猖獗,皇军处处被动,必须立即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迅速打击游击队的力量,否则,有朝一日,不是皇军清剿游击队,而是游击队将清剿皇军。"小岛顾不上繁文缛节,也顾不上日军森严的等级制度,单刀直入地对酒井三郎大声说道。

酒井三郎也正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而心急如焚。虽然小岛的话让他觉得有些危言耸听、言过其实,但目前的形势确乎不容乐观。而且小岛是他属下大队长一级军官中堪称既勇且智之人,因此对小岛的说辞他没有立即表态,而是以少见的微笑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酒井的微笑让小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急忙道歉:"大佐阁下,卑职失礼了,请多多原谅。"

酒井左手虚抬,颔首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岛略一沉思,决定拣最重要的讲:"燕山山脉方圆千里,游击队流蹿其间如鱼得水、来去无踪,给我军清剿带来极大的困难。据悉,近来游击队频频袭扰我皇军据点哨卡,屡屡得手,而皇军往往是猝不及防,因此损失颇多。究其原因,还是我军情报不灵、信息不畅,要想改变这种被动局面,必须立即着手重建我们的情报网络。"酒井苦笑一声:又是一个重建!

小岛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按照目前这种态势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游击队将如疟疾般传播开来,等到那时,以我联队这点兵力进山清剿,无异于杯水车薪。"

酒井站起身来,慢慢踱到窗前,看见远处连绵不断、如一架巨大屏风似的燕山,他感慨道:"是啊!小岛君,燕山太大了!它对于我们来说显得太大,而中国对于日本也显得太大了。"小岛惊讶地张了张嘴。在他的印象中,酒井三郎就是帝国军魂的化身,就像刻有皇室图案的菊花军刀一样具有铁的意志、铁的精神,高傲冷峻,从不言败,今天怎么突然发起感慨来了?他愣愣地看着酒井颀长清癯的背影,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酒井三郎突然转身,快速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声音有些沙哑,表情严峻地说道:"小岛君,你的才华我非常欣赏,你对帝国的忠心我深信不疑,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个最高机密,海军的那群蠢驴们最近在太平洋将有大的举动,他们制定了所谓"Z作战计划",而这个计划竟然是建立在两个靠不住的假设上。"小岛的嘴巴因为惊愕而久久合拢不上。他知道酒井三郎所指的太平洋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日本海军将对美国太平洋海军发动攻击,也意味着美国将被拖入这场战争。

小岛通晓兵书战策,熟读世界战争史,岂能不洞察其中的利害?上次的世界大战就是因为美国的介入才使战争的天平发生了倾斜,最后导致德意志战败、宣布投降。海军的高级将领难道不知道?大洋彼岸那个庞大的战争机器一旦开动起来,其雄厚的国力、充足的军备、高效的战争动员能力,都会给帝国的"圣战"带来不可估量的压力。

小岛不敢往下想,此刻他已经理解酒井三郎为什么会显得有些忧心忡忡。酒井仿佛猜透他的心思似的冷笑道:"帝国对支那之所以一直战而不宣,就是考虑到宣战会迫使支那动用举国之力进行抵抗,支那国力羸弱,我们尚需慎重考虑;而美国国力如此雄厚,却不去审慎权衡,美国一旦倾其全部卷入战争,帝国的圣战何时才能取得胜利?""那些权力中枢的人只看到了南京、上海、北平、武汉等地的胜利,他们是看不到燕山、看不到太行山的。"小岛愤愤说道。"所以,我们要尽快建立情报网络,防患于未然。我打算办两期"谍报人员速成训练班",结业后以教师、商贩、反日激进分子身份进入燕山搜集情报,请华北派遣军谍报专家负责训练,到时还要委派你指挥情报网络,所以你要抓紧养伤,尽快恢复。"小岛激动万分:"感谢大佐阁下信任。"酒井没理会小岛的表情和神态。他望着窗外的燕山,自言自语道:"不知明年,我的联队还有多少人马能留下来?"望着酒井的神态,小岛心里突然一阵怅然。

日本人似乎很健忘!不出一个月,柳林镇据点的小鬼子们似乎忘记了马兰峪遇伏、忘记了沼泽地的蚊子和据点壕沟外的弩箭,他们又像以前那样蝗虫般蹦蹦跳跳起来了。

看着这群不知死活、没完没了瞎闹腾的小鬼子们,刘大牙的翻译也越来越没有耐心,他翻译时所加的定语也越来越长,而且后面往往要加上自己的评论:"这王八蛋想要根葱,你瞧他那熊样简直就是猪鼻子插大葱。""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货还想吃点花生米,他妈的也就配嚼狗卵。""这头矬母猪下的小矮猪还想要盘松花蛋,张老板,你给他弄盘苍蝇蛋就够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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